仙宫的瀑布之下,思珏抱着胳膊还想忸怩作态一番。
月神索性直言:“我已将元神一分为二,没有多余的精力同你耗时间。”
“什,什么?”思珏果然震惊不已,控制不住地嘶喊起来,“什么元神一分为二!你的灵力已经大失,还作什么妖啊!”
月神抿抿唇,撇了他一眼。
“瞧,又是这幅样子,怎么你是跟拂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思珏毫无形象地拍拍手,“对,你俩修的是一道,自是不屑与我同行,但好歹咱们仨历经风雨,多少有点情分吧?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三大战神,其实你俩才是主角,我不是!”
思珏气得脸颊微颤,又抱着起了胳膊。
片刻后,月神开口了,他缓缓说道:“我虽与拂寒共修一道,但更想与你同行。思珏,在我们眼中,你才是世间主角,而我们都是过客罢了。”
月神异样的煽情让思珏心里很是不安,他一下子就嗅到不好的事情。这才收敛情绪,急切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有你的元神是怎么回事?”
“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不可动怒、不可伤情,我要的是你冷静的听,知道吗?”
思珏憋着气,点了点头。
月神闭目沉思片刻,水雾渐渐弥漫于脚下,随着他的话语而越发浓厚。
“你们只知道拂寒来自西天梵地,是向天而生的神者,但其实……他是神佛前的一盏烛芯所化,按照神佛的指引,需带着一颗仙种开辟世间,完成修行使命。拂寒来的那时天地鸿蒙未分,于混沌中掉失了仙种,仙种砸死了一棵小草,随即便入土消失不见。他心有愧疚落下两滴泪来,随后便看见死去的小草化作舍子花开满河道,自此有了幽冥,他则成了掌管幽冥生死的东岳帝君。再而后便有了各界,以神启为尊,造福天地。”
“其实,拂寒意识为光,本命为芯,二者合一才是完整的烛芯。光会寻芯,芯也会随光而去,这就是他为何要将心脏化为离影守护洛川,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再次相遇。拂寒为此失去本命也失去了记忆,我比你更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悲痛,因为……我是他的眼泪所化。”
“我是两滴泪之一,另一滴泪未能修得善心而避世深处,他就是火灵。拂寒一直感知不到火灵在何处,十万年前于瘟神身上现出蛛丝马迹,但却未能寻到,直到他与妖帝携手摧毁冰镜,从而彻底暴露。拂寒必须要找到他,找到仙种,方能走完这程。我的灵力随着冰镜消散已然帮不上什么,我能做的就是分解元神替他找到火灵。”
听到这里,思珏心中万分沉闷,他看着月神清冷的面容,仿若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死。他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何洛川对于离影之死耿耿于怀。
他们虽是拂寒所化,但也为独立、真实的个体。
思珏眼睛有些发涩,似若有若无地缠上了水雾一般难受,他哑然说道:“你为何能为拂寒做到如此,就因为是他的眼泪吗?月神,你可知分裂元神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月神凝视于他,“但我更知若找不到火灵,便会给六界招来无穷祸患。我信拂寒会全力相抗,但他与火灵之间只能留存一个。思珏,你我二人该当如何,想必你心中已如明镜。”
“洛川知道这一切吗?”
“她不知。其实,还有一事……”月神顿顿,又不说话了。
这可急坏了思珏,他额间莫名冒汗,心底也发慌:“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洛川是妖帝与天后的女儿。”
“什么?洛川她是神妖之后?”思珏这厢着实被吓住了,后想到什么,一拍脑袋,“野胡子当时同我说过洛川初到幽冥时显现出神妖二力,只不过神力突然又消失了。”
月神说:“是因为九天阙。”
“难怪她能从南渊至巅取得至高力量,甚至比复生的妖帝还要强大。这样说来,天君和天后都知晓她的身份了?我说天后刚才为何神色怪异,不去寻洛川的麻烦,因为她是七襄呀!”
“她恢复七襄的身份并不是好事。天君正是利用这一点让拂寒亲手毁了梧台,而天后也无动于衷没有出手相助。思珏,其中深意想必你比我清楚。”
即便天君是自己的亲兄弟,但此心计也是让思珏难以接受。
“所以接下来,我们将会面临一场无可避免的灾祸。”
思珏太过沉闷,月神又失去灵力,二人都未察觉到缭绕的白雾之后藏着一人。
憨傻的云岚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看见繁华之下竟然还站着一位,正是去而复返的阿茶。阿茶眸中含泪,她终是明白为何月神总是避开自己,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舍身赴义的准备。
又或许从一开始,月神便知自己的归途,这才不愿接受她的好。
花枝颤了颤,三三两两的花瓣拂过阿茶忧伤的眉眼,她默默地朝云岚行了礼,悄然离开。
幽冥忘忧司,洛川始终盯着那扇虚幻之门。
门开了,来人正是半世。
花戒应心念而动,青藤缠住半世的身躯试图将灵力传送,洛川定神说道:“你星魂未灭,只要在七日之期将你救回便可获得重生。”
曾经的百里余生便也是这样。
可花戒的灵力根本无法传递至半世的身上,半世心中大抵有数,他平静说道:“我早无真身,是靠着妖帝的息壤方才活到今日,那束紫光力量强盛,我根本不可能有存活的机会。”
“长歌与孤欠还在外面等你。”
“告诉他们不必等了,”半世竟然露出一笑,他向来是不喜欢洛川的,可却郑重的唤了声妖姬:“世间无不散之席,我们兄弟三人的情谊到此为止,只愿妖姬能善待他们。”
洛川缓缓收了手,她退回书案旁,轻声说道:“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半世想了想,说:“遗憾没有,但有个问题。”
“你问。”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洛川抬眸望向他,半世立于一片火红之中,削瘦的双肩微微耸落,眉角不知何时染上风华,悄然落至心底。他问话不等答案,而是自顾踏上忘川之路,声音轻轻浅浅的传来。
“花,还是白色好看。”
孤欠没有等来好友复生的消息,像个孩子般坐在岸边哭泣。
长歌静默身侧,拍了拍孤欠的脑袋。
山海恢复以往神貌,忘川水已与弱水之渊彻底融合,洛川掌控了幽冥之力,所有族人皆被降服。只是她始终未在海中找到野胡子的蛛丝马迹,许是柔骨草已将其化为血水,再难探寻。
洛川掠过海浪,想要独自走一走,刚落地,便看见了云岚和百里。
百里隔了一些距离,他自冰镜毁后没有见过洛川,眼下看见她安然无恙心底也松了口气。即便他与洛川、离影有些交集,但各自为界,终是不同路。
百里朝洛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云岚皱着一张脸,金丝袖袍被揪在一起来回扯,他越发觉得洛川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厌弃。心头涌上酸楚,他弱弱地喊了声:“洛川姐姐。”
“你来做什么?”
“就是看看你……”
洛川觉得云岚跟以往有些不大一样,换做以前他再胆小软糯也没有这般低沉。她就当养尊处优的太子没心肺罢,随即就开始赶人:“以后不要来找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姐姐。”
洛川怒气横生,突然就推了云岚一下:“谁是你姐姐!”
云岚脚下没站稳,顺着力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这下是真委屈了,向来无理张狂惯了的天族太子此刻泪眼潸潸的,若不是知道洛川的身世,他定是要回扑上去的。
洛川眉间微颦,看着云岚慢慢爬起来,拍拍衣裳上的泥沙,这才小声说着:“我真的就只是来看看你,若是你不高兴,我就不来了……或者我偷偷地看你可以吗?”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洛川姐姐,我还记得咱们一同下界的那时,你总是保护我,比我堂姐对我还要好。我们虽然打打闹闹,但关键时刻从不会放弃对方,我以为那就是朋友之情。”云岚扯扯唇角,略有苦意。
那不是朋友之情,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洛川心里何尝又不是万分苦闷,亲弟弟就在眼前,她分明可以除之,用以报复天君与天后。但她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云岚是无辜的。
他天真善良,像一束温柔的光。
洛川已经失去所有,她想把这束光悄悄放在心底,不让黑暗侵蚀,永远逍遥自在。
她狠了狠心,移开目光,生怕被云岚看到发红的眼眸,她说:“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过朋友,你甚至不配做我讨伐神启的棋子。云岚,不要再做跳梁小丑,滚回神启去,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那是云岚心碎的一天。
他在昆仑宫醉得一塌糊涂,后来抱着思珏的胳膊又说了很多胡话。人人都在忙着商议六界大事,没有人过问醉到发烧的太子殿下究竟如何了。
思珏心疼地摸着云岚的额头,附耳聆听他的呓语。
“世间不该是这样的啊,小叔,我们不就是为了和平才去修最高的法,走最远的路吗?可他们都在伤害所爱之人,用谎言、用计谋,用一切手段……”
云岚的泪水流在思珏的手上,每一颗都泛着光芒。
它们如同明珠可照亮所有黑暗。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