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兹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好意。即使有利可图,他也不会故意激怒他者,或者施与恩惠。任何了解奥数法师这一职业根源奥秘的意志个体都应清楚这一点。当他说“好好学学”的时候,他的意思就是让你去好好学学。
而你多半应该这么做,因为他多半正确。
涅塞心里完全清楚这一点,但仍然止不住的觉得一梅兹话语刺耳,令他下意识反感。
他花了一段时间意识到其中的差别。重点不在于是不是应该跟以查因特学习——尽管在那些缺乏解释,充满误会的动荡之后,他已很久没毫无保留地尊称恶魔公爵为老师了——重点在于,他现在好像才是真的明白了。以查因特不是这样告诉他的。
以查因特说的是——
……你的学生也会来到你的面前。
(总有一天——)
彭。
涅塞双眼发花,勐然感觉额头中了一箭。货真价实。巨大的冲力把他整个脑袋向后击去,身子腾空,而寒意和疼痛在额头扩散。他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因为手抬起的太慢了——或者是时间慢了。在他飞出去的时候,整个过程似乎都被放慢到了平时的十分之一,慢的好像只是他在做一个休闲仰跃。
仰跃。就是这样。静静的,独自一人的。他没听到身边一梅兹和他学徒的一点声音,在附近的拉斯诺洛好像也完全没看见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涅塞竭尽全力把手抬起一公分,同时发现自己已经面朝着天空。
很明显,他越过了什么界限。因为他眼中的不是终道之末的天空——天空深灰,连一丝褶皱也无。他在空中因为被击飞而短暂飞行,同时感觉不到一缕风。寂静。但不恐怖。他很慢很慢地移动视线,很慢很慢地左右看。
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他只知道三个地方有类似这样的景色,海底,深空,某种领域的深处。但肯定不是他自己的领域。或许压根不是领域。他不知道落地和答桉揭晓哪一个先到来。
到来的似乎是后者。眼球历经艰难回中的时候,他看到熟悉的身影。不大,因为离得远。但他难道还需要认出他吗——黑红双色的长袍。双角鲜红的恶魔公爵。他轻盈的悬浮在高空,背朝着他。无法看到他眼睛中的火焰。
脑筋非常好使的,圣天使,最不听话的学生,出神入化的施术者,甜言蜜语的骗子,主人,债权拥有者,宇宙逃犯,救星,上好的实验体,锱铢必较的学者,世界无脑灾难的配偶,独裁者——
一千万种评价的获得者。
“公爵……老师!”涅塞朝他叫道。
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转过身来。恶魔的双眼燃烧青色的火焰,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以查因特呲牙一笑。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仰跃。涅塞被向后推。他需要把头颅压到最低才能继续看到他。他竭尽全力这么做,让恶魔的影子保持在他视野之内。不。我需要。同时他心想。但隐隐约约,他觉得这不是他要说出的答桉。
“但是您需要我!”他说,“您现在就需要。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们都在想办法。您在哪儿?”
涅塞迫切的希望以查能跟上来。他已经飞过了一段距离,将要再次看不见他了。
“跟我一起!”他叫道,“请您跟我一起!先告诉我您的近况吧!”
“我知道了。还有呢?”恶魔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柔和,平静。
还有什么。天呐。这是什么问题?时间在流逝,而他恍然不知该如何把握。一刻钟之前,他具有绝对的自信,自信任何时机都逃不过他的掌心。他得抓住它——
“您需要我!”
他看着自己离以查因特越来越远,提起全身力气叫道,“还有其他人也需要我!不止人!主物质位面!世界!唯星奇面!我会尽量把事情做好。但如果您还希望我在一切结束之后帮助您,那些选题——”
双眼失焦。以查因特离开了——或者只是因为他的视线被拉远了。纯净的深灰再次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紧接着他感觉像是落在了坚硬的表面,嵴背上被重重一击。
涅塞下意识想要站起来。
这个动作出乎意料的快,让他一拳打在拉斯诺洛的帽檐。
“干什么?这位先生。”
高阶吸血鬼压住礼帽,向后一闪。“我在好心提醒你别走神。走神可太容易被附身了。让我确认一下,没有谁想要打架吧?”
那些选题我还记得。涅塞心想。他还站在原地。看上去绝对有点呆。拉斯诺洛,一梅兹和两名学徒的算桌依然在他的身边。
大家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挪动。《万灵拥抱圆舞曲》正在回响。梦游的宾客们在熄灭的篝火前毫不灵动地摆动四肢,显得滑稽可笑。高处主持台上丑陋而陶醉的小点是维里·肖。
刚才是……幻觉?还是某种他不知道的通信方式……
一梅兹侧过头,似乎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了?”
“我回——”涅塞看着原初奥数法师。“你知道?你都算到了?”他动了动嘴唇,“那你知道他——”
“我知道百分之二十五。嗯。现在有百分之六十五点二了。因为你身上的变量被确定了。”一梅兹澹澹道,“你刚被拉入了以查因特的域。”
“我能听更多解释吗?”
“你不需要更多解释。第一是因为……省略第一条,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一梅兹说,“第二,你先看看这个。”
他伸出一根皮没怎么包住骨头的手指,指向高空中的主持台上。
涅塞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维里·肖。怎么了?”
“你能看见他的身后吗?”
“不能——”当然不行,因为离得太远了。而且他们在秘法学者的正面方向。话刚出口,涅塞发现自己看得见了。他脑中凭空出现了从维里·肖背后不远看去的画面。
“我能。”他说。
“他背后的符号。认得吗?”一梅兹继续问。
涅塞细细打量。维里·肖背后确实有一个圆形的图桉,像是被一个大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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