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尖塔里,那大几千人的实验项目……不是为了给我们移植义体机型?」
义体移植实验的过程,是程东这辈子也摆脱不了的梦魇,痛苦昏厥清醒,再因为痛苦而昏厥再入清醒,周而复始,无休无止,他只记得自己被人注射过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药剂,他当然不知道那些药剂的作用是什么。
「仔细想想吧……血藤、虚化、幻形,构筑梦境,牵丝引线……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工造物呢?这些力量全部都来自彼端,来自彼端的霉菌共生与人体的基因突变。」
李申郑重其事地盯着程东,继续道,「这一切,都要从我们夫妻俩和老师关闭实验台设备,而误打误撞地撕开了彼端裂缝那一刻开始……」
「这个故事我听过。」
程东甩手将李申扔回凳子上,两道血藤随即将这个男人五花大绑起来,他冷冷地盯着李申,继续道,「我见过【牧师】老先生,同样的……也在十二大铭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程秋野变成夏娃的全过程,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捡重要的说。」
「你见过老师?他还活着?」
「不,他死了。」
程东的语气低沉,「死在荣耀邦,刚死不久。」
李申的身形大震,如遭雷击,他讷讷地垂下头,小声道:「老师走得……痛苦吗?」
这不由得又让程东想起了那株丑恶的肉花,还有花蕊中地狱的【黑暗永生】那句话。身体被肿胀成那个模样,怎么想都不可能和「安详离世」这四个字粘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吧……
他本可以撒个谎,但是他懒得撒谎。
「我觉得这并不是现在我们谈话的重点,你说呢?」
可是出于对这位长者的莫名其妙的尊敬,程东又没办法把已经梗在嘴边的恶毒的描述说出口,所以他完全出于下意识地把话题转向了一边,「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让血藤把你抽成渣!」
「哦……好吧!」
李申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落寞了起来,「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倒悬城和联邦不可调和的矛盾,说到虚假的乌托邦!」
「对,虚假的乌托邦……」
李申的眼睛一亮,「在小耳朵……我的女儿名字叫做小耳朵……」
「我知道!」
程东的调门抬高:「不要和我解释人物身份,我只想知道事件的起因和经过!」
「哦!好的……」
李申动了动胳膊,接着道,「在小耳朵的那次霉菌移植实验彻底失败以后……程秋野就拼命地想要阻止【光荣进化】的顺利进行,在她看来,这些来自于彼端的能量极不稳定而且对于我们这个星球的物种而言,充满了敌意。但是大战在即,联邦迫切地需要掌握一门更为先进且更具侵略性的武装,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投入战场,你们知道的,在2896年科技井喷以后,全世界的科技树几乎都是由一个摹本上拓印出来的,联邦的所有制式装备和毁灭级武器,在西丘完全可以找到一模一样的出来,全世界的军备大赛已经从新装备研发,变成了库存比赛,这个时候【光荣进化】四个字,就变得尤为重要。」
「到现在为止,我觉得程秋野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高乐耸了耸肩,「按照碳基生物的惯有逻辑,强大便预示着危险,遇到危险,最聪明的方法,就是尽快远离。」
「然而这只是针对与我们的智慧以及思维逻辑相似的事物,不是吗?」
李申苦笑道,「我和程秋野开始进入初步霉变的时间,仅仅相隔半年左右。我见过那些践行者,甚至……甚至接收过践行者给予的恩惠与指点。」
程东抬了抬眉毛
:「比如呢?」
「比如他们向我揭示了另外一个空间,以及另外一个空间的生命体所存在的状态。」
李申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向往起来,「这颗星球可以被拆解成无数个不同位面的维度次元,从这颗星球诞生之日起,更高维度的生命体便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生命活动。只不过就像是蚂蚁无从感知人类,人类又无从描摹空气的形状一样,我们一直在和这些彼端的生物共同享用着同一颗星球,可是它们看得见我们,我们却看不到它们。」
「你说的……好像是鬼!」程东冷笑道。
「生与死,都是一个生命形式的不同状态而已;就像是冰和水,雨和雾一样。」
李申接着道,「那群践行者虽然数量庞大,但却共享一模一样的记忆,他们就像是公用一张储存磁条的数万台电脑,每一个践行者的加入,都会令整个群体的智慧堡垒变得更加雄伟壮大,他们可以任意穿梭在各个空间的位面当中,在他们的概念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在乌鸦的嘴里听说过。我想象不出那个疯狂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也懒得去想,我只想知道,那群践行者和联邦变成现在这个鸟样子有什么关系。」
程东顿了顿,看着紧缚在李申身上的血藤,又接着道,「还有……我们……我们这群彻底霉变的家伙,又算是什么。」
「像我之前说的,践行者,或许只是来自彼端的霉菌流行病,这种病症对大多数人类而言是危险而致命的,但是如果可以彻底征服霉菌的话,作为共生体的你们,就很有可能成为新的践行者。」
李申目光灼灼地盯着程东,「这正是你被联邦这么在意的根本原因,成为践行者的根本并不是与霉菌达成互不干涉的共生关系,而是彻底把霉菌变成自己的奴隶,令其彻底为自己所用。我们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移植实验,而你,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放你/妈的屁!」
程东的眼神一凛:「把希瓦霉菌注入安云的体内又是什么意思!」
「我承认,安云被霉菌感染……这的确是个误会。」
李申下意识地瞥了眼安云,见后者的神色平静,才缓缓地开口,「一开始我的确有些急功近利了,霉菌的异变需要刺激,在你刚刚苏醒的那段时间,我实在担心安云小姐会成为你的拖累,所以我想……」
「你想杀了她,再用这样的方式激怒我?」
血藤转瞬之间分裂出了无数条锋利的荆棘,李申的浑身都在流血,可是他仍旧努力地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痛苦与可怜:「我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尽快把那个暴食者唤醒,程秋野的做法是错的,我们根本不需要那座倒悬城!」
「她为每一个联邦成员都准备好了另一个幸福且美满的人生,这难道是错的吗?」
安云冷着脸走到程东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后者的手背,「把血藤撤掉,你这样会杀了他的。」
程东朝着她扬了扬眉毛,两道血藤甚至没有收回其上的尖刺,就这么紧贴着李申的身体,以一种极为暴力的姿态缩进地面,后者的身体转瞬之间便被血藤画出了数以万计的伤口,然而他偏偏不知痛一般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还对着程东和安云感激地点了点头。
「那座倒悬在天际的城市,只是一座意识囚牢而已。」
李申用那只满是鲜血的手,轻轻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那里并不是联邦成员的乌托邦,只是程秋野偏执的梦境。居住在倒悬城里的家伙们甚至算不得是克隆人或者人造人,那些家伙甚至从未被程秋野设定过性别。早在我们的女儿被霉菌彻底蚕食的那一刻起,我的妻子,倒悬城的意识就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她
希望构筑的,是一个没有男女之别,没有种姓之分,没有疲劳与衰老,没有饥饿与贫穷的世界。她会以自己的想法来改造每个人的记忆模组,就像是在玩一个虚拟养成类游戏一样,她会把自己认为合适的家伙们设计成一家人,会让一个素食主义者变得酷爱吃肉,会让一个为了舞蹈而奋斗终生的家伙彻底放弃舞蹈专业而选择其他的方式谋生。在倒悬城里,她才是一切记忆与思想的主宰,在那里的每个看似幸福的人,实际上仅仅是实现了程秋野的自以为是的幸福而已。倒悬城里的其它人是否真正地感觉到了幸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认为你是幸福的。换句话说,如果他认为那个世界的李申应该爱上一条狗,那么李申就只会将娶到一条哈士奇视作实现终生幸福的目标。」
「恶趣味……」
安云白了李申一眼,「所以程东在李诗林的记忆数据里所见到的父母,并不一定真的是他的父母?」
「记忆是可以更改的。」
李申点了点头,「除非程东还能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程东,后者的神情一滞,接着转向芙蕾雅,「我们的爸爸……是个刑警?」
芙蕾雅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老爸是中学语文老师,还记得那次你被同学霸凌的事吗?就是因为老爸是学校出了名的黑脸判官,所以你们班上的那群不良青年就天天用欺负你的方式解气,记得后来你好像是用笔把一个人捅伤了吧,老爸还因为这件事而丢了工作……」
程东的眉头锁得更深:「你的愿望……是做个老师?」
「得了吧!」
芙蕾雅笑道,「我的愿望是当个警察!那一阵子港产警匪片特多,我特羡慕女生穿上警服的样子,又帅气又好看!」
「我呃……我是不是特别爱吃咱妈包的三鲜馅饺子?」
「咱妈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饺子?咱妈包的饺子每次都会变成丸子炖面片,你什么时候吃到过咱妈包的饺子!」
「他妈的……连爹妈都给老子换了!」
程东恨得牙痒,厉声道,「那个【断电】是怎么个断法,你们有没有眉目!」
高乐一挑眉毛:「呦呵,不喝酒了?」
「喝个屁!」
程东大骂道,「爹妈都给老子换了,老子他妈的还在这扇个什么情!这个狗/娘/养的程秋野,看老子不扒了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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