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猎手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个笑话

    
    喜马拉雅平原腹地,横亘着一处纵横近百余公里的巨大深坑,暗红色的黑色电光直指苍穹,几近数万名全副武装的银甲士兵正秩序井然地穿梭其间。
    这正是切罗曼口中的,C区基站核心区域。
    横亘在基站外围的,是一圈又一圈高耸入云的金属围墙,矗立在墙下抬头仰望,悬挂于其上面纠缠的铁丝电网在鼓荡的天风之下摇摇欲坠,发出鬼哭神嚎一般地嘶鸣,大有一股「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的雄浑壮阔,这显然是次时代高度科技化的东壑联邦,最为真人心魄的科技壮举。
    那辆残破且满身疮痍的绿色军用皮卡,就像个喝多了酒的醉汉一样,头顶黑烟,摇摇晃晃地蹭到了卡点外侧。
    驻守在最外侧卡点的士兵显然没有料到这批敢死队竟然还有生还回来的可能,两人迅速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名银甲士兵立刻小跑着来到皮卡旁边,整姿立定敬了个军礼:「请出示通行证。」
    皮卡的发动机传来了一阵拖拉机一般的轰鸣声,滚滚黑烟不绝,活像是个罹患肺病咳喘不休的耄耋老人。
    没有回答,所以银甲士兵再次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长官,请出示通行证!」
    他看见匍匐在方向盘上的身影缓缓地爬起了身子,用沙哑的声音涩声道:「给老子开门……」
    这人的一只手藏在驾驶舱的下方,他看不清这人在手里提着什么,不过即便不用脑子仔细思考也判断得出,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举起手中的步枪,放声大吼:「全员注意!敌……」
    【砰!】
    程东想也没想,就朝着对侧的车门扣动了扳机,这是他能从这辆皮卡里翻找到的唯一一个能够与倒悬城拼命的家伙,这杆长枪的火力很猛,他几乎一枪便轰掉了驾驶舱的舱门,随后迅速地挂起倒挡,猛踩油门。
    「给老子开门!」
    皮卡咆哮着冲向了卡点,只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车辆前端的引擎盖几乎被这一撞彻底掀翻,皮卡的后身因为剧烈的撞击而夸张地翘起了尾巴。
    无数银甲士兵像是蚂蚁一般地涌向卡扣附近,而这只疯狂的钢铁凶兽却再次嘶鸣着向后倒退。
    「给老子开门!」
    又是一声摧枯拉朽的巨响,车头在第二次冲撞之下几乎报废,程东烦躁地打了几次火都没能再度将这头凶兽唤醒,眼见着围拢上来的银甲士兵越来越多,他只得疲惫地抄起身边的长枪,踉跄地推开那扇硕果仅存的舱门。
    他甚至还未等看清地面便一脚踏空,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一头栽在地上。数十个全副武装的银甲士兵当即迅速地将其包围,十余支漆黑的枪管「刷」地一声昂起头颅,没有交头接耳,这些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把手指探向了扳机。
    「基站在里面对不对……」
    程东恍若根本未曾留意到即将降临的死亡一样,他用枪托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勉强起身,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所应有的神采,「桥头……就在里面对不对……」
    众人对望了一眼,不再犹豫,重新举枪瞄准。
    可是程东的一只大手却突然之间一把托住了其正对面一人的枪管,恍若蛮牛一般地一击将那人顶翻在地:「桥头是不是就在里面!」
    第一枪失了准头,可是在程东身后的十余发子弹俨然已将他的身体撕碎,但是这家伙竟然再度爬了起来,他低吼着拧断了一名银甲士兵的脑袋,晃晃悠悠地从地上抓了把泥土,填在自己缺失的伤口上,撕心裂肺地咆哮道:「给老子让开!」
    「这家伙……有毛病吧……」
    拥堵在外侧卡扣的士兵们也不禁缓缓地放下
    了手里的步枪,他们已然没有了再次扣动扳机的欲望,眼前的这个男人,甚至承受不了在场任何一个士兵轻轻挥出的一记拳头。
    「他就是程东?那个被吹上天的暴食者?」
    「这么说……敢死队的计划成功了?」
    程东被拦在卡口外的士兵轻轻松松地踹翻了个跟头,汩汩黑血顺着他的伤口欢欣鼓舞地向外奔涌,那个填塞在烂肉上的泥块很快便被血水冲散,这让他不得不再次从地上抓了把土,重新填在伤口上,随后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
    「你看……你看他又站起来了!」
    「他明明可以跑的吧……为什么又要赶过来送死?还……还他妈开车来?」
    「你看他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反重力子弹的数次轰鸣过后,程东的身体已经被炸出了二三十个大大小小的窟窿,他却仍旧是不知道疼一般地抓一把土堵住身上的血洞,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地上爬起来,撞击变成推搡,推搡又变成连触碰都算不上的抚摸。
    无数次跌倒,无数次爬起身来,奚落嘲讽在他的耳中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低沉的耳语,他听不清,也不想听,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端掉桥头,摧毁基站。
    近二十座高耸的围墙,他偏偏连一堵墙都撞不破,然而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在乎结果,只在乎自己亲吻死亡的一刻时,是否还能保证着生而为人的骄傲,和那份目空一切的斗志昂扬。
    心还在跳,仗就还要打下去!
    这次还未等他站直身子,自己的一条腿就被子弹轰碎。
    站不起来没关系,我还能爬……
    他在心中沉吟着,十只扣进土里,像是虫子一样向前蠕动。
    程东的行为在这群银甲士兵们的眼里,倒真的像是一条只配在地上吃土的虫子。这些人怪笑着在程东的面前排成一列纵队,怪笑着岔开腿。
    「钻过去啊!从这里钻过去我们就不拦着你。」
    「这就是下位城市的垃圾吗?放着大路不走,偏偏要钻人的裤裆?」
    「哈哈哈哈哈!」
    程东竟真的准备从这几十个人的裤裆下面钻过去,只不过,他在途经一人的胯下之后,猛地向上伸手,一把将那人的胯骨捏了个粉碎。
    在那人撕心裂肺地怪叫声中,程东的脑袋也被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整个人像是皮球一样重重地摔在那辆报废的皮卡上面。
    他挣扎着把自己从废旧皮卡的钢板上抠了出来,再度像是滩软泥一样摔在地上。
    「端掉……桥头……」
    心脏还是跳动着的。
    他可以感受得到那份来自生命的力量,至少心脏还是跳动着的。
    「端掉……桥头……」
    随后他感觉有只脚踩在了他的头上。
    「你刚刚说什么?一直念叨着桥头啊……基站啊什么的……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程东这辈子或许讨厌很多事,但是若在这群零七八碎的「厌烦」当中,选择一件最不能被其容忍的,或许就是被人踩着脑袋了。
    所以他的语气一滞,森然地低吼道:「把你的脚拿开。」
    「你现在有权利和我谈条件吗?看看你的样子吧……活得还他妈不如一条狗!」
    那个声音玩味而嘲弄,「现在本大爷再问你问题,什么叫桥头,什么叫基站?」
    「我再说一遍……拿开!你的!臭脚!」
    「你是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啊?汪汪汪?」
    众人仿佛被这几声狗叫逗乐了,哄堂大笑,笑得放肆而张扬。
    踩着程东的那个家伙昂首挺胸地朝
    着众人挥了挥手,一脸故作严肃的轻佻的笑意,「你知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被人踩着的?就好比倒悬城和你们这些生活在下位城市里的渣滓,就好比上等人对待下等人,就好比我和你?」
    「去你/妈的下等人……」
    程东不等说完话,踏在他太阳穴上的压力就骤然变重,他觉得鼻腔里尽是些咸腥恶臭的气味,那似乎是自己的血,和颅脑组织液,但是他仍然努力地翕动着嘴角,「拿开!你的!脚!」
    「汪汪汪?」
    这群银甲士兵又在张狂地大笑,「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汪!你反反复复念叨的汪桥头,和汪基站是他汪的什么汪东西?」
    山呼海啸一般的大笑,有的人似乎笑得岔了气,一面捂着肚子,一面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说的基站……不会是咱们的信号发射塔吧?」
    「信号发射塔?他们把咱们营地中央的信号发射塔称作是桥头?或者是……基站?哈哈哈哈哈,操!这他妈太好笑了!」
    「这群家伙是傻的吗?他们不会傻傻的以为,咱们不远万里来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为了建立什么军事基地吧?说真的,要不是为了研究这些霉菌,老子才不来呢!听说了吗,那个被称作霓虹市的地下城里面,虽然岗位工资不高,但是每天吃的东西特别好,还能杀杀旧人类解闷,不是火烧就是电刑的,倍儿刺激!」
    程东的脑袋又被人踢了一脚,「喂,你们不会把我们的信号发射塔当成什么别的玩意了吧?」
    一只全副武装的银色手套指着那道之上苍穹的黑色闪电,诡笑道,「更看见吗?就是那个?我们的信号中心!你们所谓的桥头……说得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你说什么?」
    程东的瞳孔骤缩成豆,一颗活心仿佛是被塞进了绞肉机一样刺痛难当,他瞪着满是鲜血的眼睛,涩声道:「那个所谓的桥头……只是你们的通讯网络?」
    去他妈的能量传输设备,去他妈的桥头,去他妈的基站……
    去他妈的断电计划!
    我们都被耍了!
    「废话!不然你以为那是什么东西?某种用来对付你们的高科技武装?就你们这些垃圾……我们还犯得上使用什么更高级的设备吗?碾死你们,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哎等等!」
    踩在程东头上的力度再次加重了几分,「你刚才的语气很狂啊,觉得自己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程东的心脏,再度猛烈地跳动了半拍。
    就是这一次沉闷的跃动,似乎彻底击碎了潜伏在他血脉中的某些桎梏。
    「我说过,把你的狗爪子,从老子的脑袋上拿开……你听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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