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棠梨开

他到底在等什么?

    
    是她错了。
    她本就不该动那个心思。
    如今白燕初一提醒,她才后悔自己将李青崖带过来。
    李青崖贵为仙师,受人敬仰,如今却要因与她在一起的,而玷污了他仙师的身份。
    她要让秦流风灰飞烟灭,却不想李青崖受她的牵连。
    李青崖是个呆瓜,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呆瓜也从那样高的位置上跌下来呢?
    他原本那样清清白白,像曾经的她一样,与这些事根本没有半分关系,她怎么能跟秦流风那种人一样也去利用青崖呢?
    他本是仙师,现在也该是仙师。
    清宁寺前人来往,苏棠梨远远地看着那棵缠满红线的棠梨树,是否月老忘记牵她的线?又或者牵错了线?
    否则秦流风为何那般无情?在她成妖后偏又让她碰上李青崖。
    让她得了一场空欢喜,欢喜之后一切又都要归为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可能不报仇,要报仇,就不能跟李青崖在一起。
    四百年来的期盼如今就在眼前了,如何让她放下四百多年来的执念,去放下一切与李青崖在一起呢?
    不可能的。
    似乎早就猜到苏棠梨的去处,白燕初又是一招守株待兔,在客栈前等到了苏棠梨。
    “苏棠梨,明日吴予安娶妻,我去把吴家与吴予安身上的法器偷走,你扮成新娘子,接近吴予安,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杀了他?”
    “魂飞魄散么,我教你个法子,准叫他散的无影无踪!”
    白燕初总是用一种引诱的口吻,一点一点将人引入深渊。
    苏棠梨回头瞥了他一眼,远方红霞连天,一段一段碎裂开来,风中带来丝丝的热意,苏棠梨的内心翻涌着,随后下定了决心。
    “好。”
    苏棠梨于月黑风高时打晕那新娘子,正准备换上她的衣服时,李青崖闯了进来。
    苏棠梨看着他心一痛,往后退了一步。
    他来做什么?阻止她?还是帮她?
    不行!这两样,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行!
    “棠梨,你要明日扮作她出嫁吗?”
    “可,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你。”李青崖慌了神,苏棠梨从前总觉得李青崖心如磐石,何曾有过这般慌张之时?
    李青崖多好的人啊,即便这样竟也愿意陪她。
    可他不能陪她,他这么好的人,就该干干净净地站在世人面前,任人膜拜他,这样才对。他怎么能帮她?
    “我不愿意。”
    “李青崖,我不需要你了,你走吧。”苏棠梨紧咬着牙,方才艰难地说着。
    她好不容易捡来的呆瓜,如今要还给他们做仙师了。纵然心中滴血,她也知道,与她一同做妖怪和仙师相比一定是做仙师更好。
    “可我说过我陪你!”李青崖一把抓住苏棠梨的胳膊。李青崖说的话总是很好听,很让人心动。
    但越是这样,苏棠梨越是想让他离开。
    他不该沾上尘世间的罪恶,也不该陪她承担她的罪恶!
    她紧咬牙关,眼眶酸涩着,似有泪珠在眼里打转。
    “李青崖,我说我不需要你了!不需要你陪我!不需要你在我身边!我有白燕初,他可以帮我!而你是堂堂正正的仙师,你要帮我?”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苏棠梨说着这些话,却觉得自己仿佛在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一刀一刀划上血痕。
    她如何不相信李青崖?她如何不想和李青崖在一起?但如果报仇和李青崖之间只能选其一,那么她还是自私的选择…报仇!!
    “我就是喜欢欺负你这样的呆瓜,我故意骗你,就是为了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而已!”
    室内碎了一地沉默的月光,李青崖哑了哑,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骗我。”
    “你可以继续骗我。”
    苏棠梨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李青崖怎么还是这么笨?这么笨到底怎么当上仙师活到现在的?怎么被骗也心甘情愿?
    此刻一出口就是利刃,一刀一刀插进那支离破碎的心。
    “可我不想骗你了,我不想要你陪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纠缠间那位小姐已经有醒来的迹象,苏棠梨咬着牙猛地推开李青崖,在黑暗里逃离出李青崖的视线。
    就要…就要杀了秦流风了…她不能心软…
    不能心软,却心痛。
    她真的好喜欢李青崖,喜欢到想把他抓起来,让他完全变成自己的,不去在乎外界的一切,连秦流风也完全忘记,就那样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但是不能!她做不到!
    她的心仿佛都拧成一团般,心中滴血,一点点放干她所有的血才肯罢休。
    “你怎么还在这儿?”白燕初转着手中玉佩,这是刚刚从吴予安身上扯下来的,想是枫虞山老道给他的护身玉佩。
    大概猜出李青崖去过,白燕初冷哼一声,趴在苏棠梨面前,笑着道:“苏棠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可有对我青眼相加?”
    苏棠梨揩了揩泪,道:“我阿姐为秦流风做了许多,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最后还不是不得善终?!”
    她冷声道,提起秦流风,心便狠下来,眸光更暗,暗到能吞没一切光芒。
    “你何必将自己与他相比?”白燕初说着,但对李青崖的身份还是疑惑。说到底,他的血本不该是苦的,除非说,他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咒在他身上。
    “说起来,枫虞山那老道找到了前尘镜,已经朝着上京赶过来了,你得快些。”
    这时天已经破晓,再过不久想必便要迎亲了,苏棠梨将药揣好,又揣了把短刀,以防万一。
    “吴家的法器你破了吗?”吴家先前有法器护佑着,一进门苏棠梨就会感到不适。若非那法器影响,苏棠梨也不至于上回被封进乾坤袋里。
    “破了,你放心。”
    苏棠梨微微看了白燕初一眼。
    也对,毕竟这厮好事没做过,坏事做的总是很认真。
    但是如今坐在喜轿的人不是她,她该用什么理由进吴家?
    若说趁他们成婚之时跑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苏棠梨走着,便见吴予安骑着白马而来。
    迎亲的队伍已经接到了人,此刻要回吴家去。
    苏棠梨看着白马上吴予安那张脸,药吞下,心中恨意却翻涌无止。
    那张脸,与秦流风一模一样!!
    如今他还是当年那看似意气风发的少年,着一身红衣喜上眉梢。
    像前世,秦流风从未为她穿上这样的衣裳。
    她心中压不住的恨意,还未待思考,她就已经冲到了白马前,吴予安急忙勒马,怒意冲冲地看着拦马之人。
    是个女子,娇小玲珑,看着颇有几分温柔似水,偏眉目间又有几分跳脱活泼。
    这样的容貌总是极好的,吴予安心中一动,道:“姑娘何事?”
    苏棠梨哽着,狠狠压下心里的怨恨,堆起满脸的笑意,缓缓道:“我也想嫁。”
    路上行人见此议论纷纷,今日本是吴予安迎娶柳小姐之日,若贸然在路上带个女子,又将柳小姐置于何处?!
    但是吴予安看着苏棠梨,一时间心动。
    马儿被吴予安勒住,不安分地在原地踏着马蹄。他笑看着苏棠梨,却见人群中挤出一人,抓着苏棠梨道:“她是我娘子!”
    李青崖一把抓住了苏棠梨的手,苏棠梨诧异地看着他。
    他怎么,明明说了那样的话,他怎么还来?
    但…但是不行…苏棠梨推搡着李青崖,眼看着吴予安就要把她带回去了,眼看着她就要杀了秦流风了!
    如果等枫虞山的老道来了,能否杀了秦流风还未可知!
    吴予安目光戏谑地看着苏棠梨与李青崖二人,正想离开,手臂却被一双手抓住。
    那双手小巧而白净,吴予安看着近在眼前的苏棠梨,她玲珑娇小令人怜爱,一瞬间他心中更是柔软。
    “现在,是我的了!”
    他斜睨了李青崖一眼,也不论苏棠梨是否婚嫁,竟是当众搂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于马上。
    李青崖看着自己手中空无一物,心也像是被拿走了一般,空空如也。
    苏棠梨从没为他停留过,从前是,现在是…
    心中一阵剧痛,李青崖跌了一步,脑海中又是零星碎片闪过,碎片如刀刃划的他头痛欲裂。
    他不知道自己记得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只是从始至终,他的心,从没被填满过,直到看见苏棠梨的那一刻。
    为什么?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枫虞山,在枫虞山的那一百年,他到底在等什么?又在找什么?
    枫虞山上苏棠梨的背影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捂着心口,一时间竟觉得呼吸都要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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