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宁骑马一路驰骋,进了皇宫也无人阻拦,马不停蹄一路朝着慕帝寝宫而去。
有一道身影站在门口,穿着正红色的凤袍,似乎在等候她的归来。
“母后。”司嘉宁翻身下马,一路不曾停歇的马匹立刻翻到在一旁,累得晕厥了过去。
皇后一把扶住了准备下跪行礼的司嘉宁,怜惜地抚摸着她消瘦的脸庞,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缓一缓再来又何妨?”
“宜早不宜迟。”司嘉宁轻轻在皇后的掌心蹭了蹭,再起身看向殿门时,似乎又成了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军,“父皇他也久等了吧。”
看着司嘉宁步入内殿,皇后也收起了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唤来自己的姑姑,让她将大殿附近清理干净,不要留下不相干的人。
殿内窗户紧闭,厚厚的帘布遮住了光线,燃起数枝烛火,一片光亮,却难知屋外光景。
慕帝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形容枯槁,气息甚是衰微,时不时还有几句呓语。
司嘉宁解开布甲,只着单衣,跪在了榻前,轻轻唤了一句:“父皇,我回来了。”
“嘉宁......”慕帝勉强睁开眼睛,模糊地看见了眼前的人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了司嘉宁同样伸过来的手,“回来了就好,北夷可攻下了?”
慕帝有此问,定是病重到已经不知晓时间几何,司嘉宁想着自己此前下的药量,应该不会如此快的发作,忽然想起了殿外母后的身影,心下了然。
“战事已定,父皇放心吧,好好将养身子才是大事。”司嘉宁并未直接否认,而是换了一个说法,此时的慕帝也无力深思。
司嘉宁扶着他喝了一点水,这让慕帝似乎多了些力气,硬要她将自己扶起来靠坐在床上,喘气如拉风箱一般。
“朕这一生,戎马大半辈子,统一了中原,濒死之际还能收服北夷,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哈哈哈......”
回望完自己英勇的一生,慕帝从玉枕里拿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郑重其事地交在了司嘉宁的手上,“父皇膝下子嗣单薄,终究只有你,父皇才放心,这个位置交给你父皇也再无遗憾了。朕死后,便和你母后一同葬在皇陵吧,切记一点,不可依仗国舅,外戚专权于你不利啊。”
心心念念的诏书此时就在手上,还是慕帝亲手交给自己的,司嘉宁忽然觉得好笑。
慕帝忌惮皇后的家世,然而当初也是靠着这股助力才坐稳了皇位,切自己的舅家约束子弟,行善积德,却被慕帝当做眼中刺。
之前受容妃庇护的花家坏事做尽,在慕帝眼里也不过是自己爱妃的瑕不掩瑜。
如今容妃被慕帝厌弃,他又想起自己发妻的好了,实在可笑。
“女儿还有一事向父皇请示,容妃之子该如何安置?”司嘉宁压抑住嘲讽的笑意,问道。
慕帝此时说话已经不太利索,提起让自己丢尽颜面的孩子眉眼尽是厌烦,“你回来前,已经赐死了,实在,碍眼。”
司嘉宁慢慢扶着慕帝重新躺下,状似无意道:“烨儿受父皇疼惜多年,又是父皇的幺儿,就这样死了,倒也是可惜。”
慕帝倏然睁大眼睛,有疑惑有猜忌,却发现自己发声已然困难,只能瞪着眼睛看向司嘉宁。
司嘉宁甚至带着一点笑意,“我从大夫那里听闻,滴血验亲之法并不准确,无血缘之亲的人也会相融,血缘之亲的也会互斥,真奇妙,对吧父皇?”
自然无人回答她,她继续喃喃道:“父皇说自己死而无憾,那被你下毒的母后算什么,从小被你忌惮漠视差点死掉的周行又算什么呢?就连我,父皇,这么多年,若不是我用心扮演你听话孝顺的女儿,你也早已厌弃我了吧?”
说完所有的话,司嘉宁平静地伸出手,合上了慕帝的双眼,握着圣旨,走出了寝殿。
旧帝亡,新帝继位,长公主长宁继位,号宁。
春去秋来三年时光,吏部侍郎山鸣谷位至丞相,算无遗策,辅佐宁帝治理慕朝,改革旧制,友好异国,国泰民安,民富国强。
大皇子司周行得封景亲王,封地北境,因受帝重留京三年尚未前往封地。
山桃还是那个固定每日在医馆里行医半日的大夫,名气越来越大,却依旧不改规矩,无论贫富,看病就得排队。
诊治完最后一个病人,山桃走在京都的大街上,不少人会和她打招呼,如今的京都越来越繁华,连异域人都不少,与外通商,热闹非凡。
今日中秋有灯会,各商家早早摆出了灯架,虽还未点亮,但已然可见入夜的盛景。
除了花灯,还有许多售卖面具的摊贩。
一个戴着白狐面具的男子忽然走在了山桃面前,白狐双眼勾勒地轻佻,仿佛含笑,“这位姑娘,今日中秋佳节,可否赏脸,与小人共游灯会?”
山桃乐不可支,朝他伸出手,“今日人多,为防走丢,公子可要牵紧了。”
司周行自然伸手紧握,拉着山桃游走在了街道上,时不时买些小玩意和小吃给她,一派闲适。
“诶,陛下不是赶你去封地了吗,你还想在京都赖多久呀?”山桃碰了碰司周行的肩膀调侃道。
司周行被封亲王,按理该即刻前往封地,但他说想要多陪太后,请延缓上任,宁帝也许了。
如今在京都呆了三年,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宁帝是否忌惮自己这位胞弟,才故意让他留京。
宁帝看着雪花一般的奏折,要么是请求景亲王离京的,要么是请革去司周行亲王之位的,被扰得烦不胜烦,不止一回跟山桃倒苦水,让她劝劝司周行,别赖着不走,逢年过节又不是不能回京都。
司周行闻言叹了口气,“也不是我不想去,可是我一个年龄正好的亲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光棍,没有王妃一同前往,实在孤寂啊。”
山桃看着他眨巴眨巴的眼睛,笑得更开心了,她如今年十八,在京都中早就是能嫁人的年纪了,但自家娘亲有令,至少二十岁才能出嫁,连司周行这个半女婿的面子也不给。
“母亲想要乘船去寻棉花种子,我自然得陪着母亲远游,你......”
司周行顿住脚步,街上的第一盏花灯亮起,接二连三灯火骤明,照在他的眸子上,倒映出山桃的容颜,“你丢下过我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山桃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比街边的鼓声还大,她回握住司周行的手,“我的船,还有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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