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朱仲檐听首辅一番话,颇感受用,“哈哈,好一个变化才是常态!老先生说的好啊。”
“所以,老臣的态度,是支持这次光禄寺的改革,另外,臣也想看看,究竟这场改革,能否给朝堂带来一些新东西,对于这一点,其实臣很期待,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想看一看。”
永明帝欣然点头:“不错,朕倒是想起某人说过的一句话,叫什么鲶鱼……东燕,鲶鱼什么?你可记得?”
李东燕转身向着皇帝回道:“陛下,那是阑司珍说的,叫‘鲶鱼效应’,意思就是将一条鲶鱼丢入鱼池里,本来池水平静,却因为一条乱动的鲶鱼而搅乱一池湖水,让其它的鱼也变得不安分。”
“呃~对,就是这样,不过,朕没亲眼所见,所以不太相信,不如这样……”永明帝沉吟道。
“去找几条鲶鱼来,就投在后殿水池里看是否能搅乱一池湖水。”
“臣这就去办,”李东燕答应下来,遂步出文华殿,招来手下急去办理此事。
殿内,李琚笑吟吟道:“呵呵,臣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臣也想见识见识。”
“好,待会诸位爱卿就随朕一起去后殿观看。”
一炷香时间才过,尚膳监的小火者就提了一篓鱼过来,事情办的很麻利,要知道尚膳监和大庖厨都在武英殿以西。
那一篓鲶鱼被抬进了文华殿后殿,皇帝与诸位臣子便一同来到后殿水池边,这里的水来自西海子,过金水桥蜿蜒回绕到文华殿后,又从刻漏房穿过流经东宫大门前星门。
后殿有一小片池塘,风过而波澜不惊,小火者得李东燕示意,将这一篓不停扳动的鲶鱼一下倒入池中,三条约莫五斤左右的鲶鱼入水,瞬间激起无数水花。
众人连同皇帝在内皆目不转睛盯着池水,果然不出片刻,原本像镜面一样的池水开始搅动,有无数小鱼跳出水面,还有大鱼也从水底泛起,摇头摆尾不停地扑腾。一时间,不大的池子里竟挤满了大小胖瘦各种鱼。
徐兖不禁惊呼:“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鱼!”紫禁城里的河,是多么神奇的一种存在。
刘一焜却摇摇头,似带着遗憾:“这些鱼刺多,不好。”
徐兖一听有点哭笑不得,这原本应是一场严肃的廷议,议到现在,怎么就开始走样了?
李琚盯着这满池不停被搅动的鱼,忽然脑里灵光一闪,一下明白了什么,他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老臣明白了!明白何为鲶鱼的效应!”
永明帝笑呵呵道:“既然老先生明白了,不妨说出来,朕也听听。”
“鲶鱼是不安分的,它们一旦被投入水中,同样会让原本安静的鱼变得不安分,那是因为鲶鱼破坏了它们习以为常的旧例,虽然池鱼是被动接受,但也正因此,这池水又活了过来。就好比新政改革就是鲶鱼,它带来的是不适应,本能抗拒,因为改革,让原本一成不变的法度、规矩、惯例全变了,为了重新适应,就不得不跟着变化。”
“那么这池鱼岂不就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急中生智?置死地而后生?”徐兖说笑道。
“呵呵,徐卿这么比拟也是可以。”
“朕也明白了……”永明帝又扭头看向那一潭被搅浑的池水,若有所思,半晌,复又转身看着随他一同前来的朝廷大臣。
“诸位爱卿,朕之所以采纳廷议,也是为求集思广益,以使事理斟酌至当。朕记得上次廷议还是数月之前,那次比之今日参与者,人数多了不少,最后的结果,朕甚是满意。但朕也知道,你们一直以来担心所有廷议的结果不能拘天子意志,就好比上次廷议结果若是令朕不满意,那么会不会屡次下议?亦或置廷议而不顾以中旨行事?”
“臣等不敢。”
“汉置大夫,专掌议论,事苟疑未决,合中朝之士杂议之,自两府大臣至议博士郎,皆得议之。不似以卑亢尊,如盐铁议也……故曰汉之集议有公天下之心。今制亦议,那么朕也想反问诸位,你们可有公天下之心?可做得公天下之事?”
众人纷纷应诺。
今日廷议给事中马仕璋也有份参与,他听了这番话,心中微起波澜,公生明,私生昏,是后句,陛下言而未尽,似乎带了另一层意思。
有时他能体会陛下的某些不满,大概都来自言官。但作为天子,历来臣子都怕天子君德缺失,所以才有贞观之治的谏官随宰相入阁议事,宋太祖乃开国之君,也常常违心屈从廷臣的意见。自有君主以来,从来都不缺敢于直谏的臣子来纠君愆,格君心。
但若是站在君的一面,君又会怎么想?要是言官出自公心,奋不顾身直言极谏,即便杖打戍谪后,能够平冤昭雪获得声望和升迁,即可激励正气,又可鼓舞人心,这无可厚非,只是一旦这种裹挟了私心,被作为一种以退为进手段,那么言辞激烈的直谏就会变味,也就成讪君卖直,实为侵天子之权,陛下对言官的不满,大抵也来于此。
若是站在百姓的一面,百姓的优乐都取决天子的君德,若君德缺失则天下遭殃,那么纠君愆、格君心,言官以直谏为嚆矢,便在情理之中。
只是马仕璋想不明白的是,这尊君—罪君,周而复始,仿佛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圈,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窠臼里面。
“好了,今日廷议到现在,已经时候不早了,诸位心中可有了结果?”永明帝继续道。
“老先生,你先说吧,”他又看向首辅李琚。
李琚微笑道:“臣刚才就明确表示了,支持光禄寺的改革,所以臣以为‘可’。”
刘一焜刚才虽与徐兖有小小的争执,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其他人见内阁已表态,也纷纷跟随附议。如此一来,不久前还是久拖未决的光禄寺预算案,就在一场生动的鲶鱼表演下全数通过。
永明帝面带笑容,显然对结果还是满意。“那么接下来,就请阁老们再辛苦一下?”
李琚恭谨回道:“臣不敢言辛苦,为陛下分忧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嗯,内阁先草拟一份圣旨,回头再拿给朕,没问题就施行下去,对此次廷议,朕就不另做批答了。”
“臣遵旨。”
众人从文华殿再次出来时,已经申时过了,事情终于了结,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一想,原来午膳都忘了用。四位阁老要急着赶回内阁,徐兖则一脸喜气,他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徐兖心情甚好,不等内阁提醒,就主动说道:“四位阁老请放心,先回内阁稍等,饭食很快就会送来。四菜一汤,包您满意!”
李琚呵呵一笑:“那就多谢徐卿。”
刘一焜却朝他一瞪:“赶快就行,别的就不用讲究了。”
徐兖依然笑吟吟的:“诶,您几位劳苦功高,再怎么也不能在饭食上亏待啊,再说我已经向陛下禀明,准备将那一池子肥鱼打捞上来,今下晌就给各位改善改善,先做个酸汤鱼,再来个沸腾鱼片,如何?保证刺少。”
刘一焜听了,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言语了。
“好啊好啊,那我等今天就有口福了,”次辅叶阁老也笑着道。
“哦~对了,”李琚又想起今日似乎没见到某人,又问:“今日怎没见阑女官?”
“据说皇后娘娘找她有事,所以没来。”
“哦……”
邬阑确实被皇后娘娘叫到了坤宁宫,一大早就去了,而且也确实事关重大,她此时就在东披檐下的清暇居里。坤宁宫是东露顶有安德斋,西露顶有养正轩,东披檐有清暇居,北围廊有游艺斋。这清暇居后来就成了皇后处理宫务的地方。
邬阑暗自寻思着,太子明年夏天要娶媳妇,她皇后娘娘现在就开始筹划皇太子纳妃的仪式了,皇后还让她在仪式中充任典内,这……她想了半天都没搞懂,皇后为何选她?
关键是典内本身属于东宫官,在仪式中负责为太子妃引赞礼的。她又不是东宫官,而且什么这个礼那个礼的,她都不懂啊!又怎么去引赞?不过有一点她是知道,王皇后于这次她亲生儿子的婚礼,亦是相当认真,哪怕有僭越。
“阑司珍……”
“啊?臣在,皇后娘娘,”邬阑想的太出神,冷不丁让皇后‘抓住了’。
“本宫想让六局的女官参与进来,来代替”司闺、司馔、司酝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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