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时节刚刚迈入仲夏,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众人返回了老家汲水。
汲水虽然带水,但是这里并不是南方水乡,相反,这里是北方平原,只是传说古时候有一条大河在这里穿过,所以起名为汲水。
但是随着日月的更替,沧海桑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地面河流了,汲水也只是一个简单意义的地名而已了。
说起来我的老家距离佐文征老家还是挺近的,就隔了300多公里,只是中间有一条山脉阻隔,感觉上像是很远一样,实际上环境风貌和生活习惯极其类似。
阔别近十年,再次踏上这个所谓的故乡,面貌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汲水只是个县,后来因为跟主市区距离很近,就升级成县级市了,那是我小时候的事,否则也不会大搞开发,如今,随着城市的发展,主城区向外扩张已经完全把汲水吞并了,所以现在的汲水已经变成一个区了。
原本的城乡结合部,经过十年的发展,已经变成高楼林立的新区,只是十年前的新房,在现在看来,却有些破旧了,小区的样子与周边的环境,多少有些出入,毕竟只是安置房。
不过,即便如此,听说这里的房价仍然不便宜,因为周边的配套设施极好,无论是交通、医疗、学校,还是与生活紧紧关联的商场办公,都是应有尽有。
车子在小区门前被门卫拦了下来,憋了一路的我,下车点燃了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观察着周边那陌生又熟悉的环境。
“是不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季思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
我点头道:“确实,十年的变化太大了,早些年这里不是这个样子,那边是个菜市场,不是正儿八经的,就是那种赶大集似的,搭个简单的窝棚就能卖东西了,那边是个电子厂,周边很多人在那里上班,听说是棒子开的,那时候工资给的可不低,在远处那一块,对,就是那个学校,当时可不是这个样子,就是几个平房,面积比这小的多,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教学楼了,至于在远处,那就不用说了,当时都是农田,现在都是高楼大厦。”
季思文点点头,“是啊!时代变了,人也变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我,温柔的说道:“一路上都感觉你心神不宁,有心想提醒你,但是又怕你多想,马上要见到人了,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任何一个人。”
我笑道:“放心啦!我心里明白的,否则也不会……”
“大哥,嫂子!”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董丽的喊声,她一边跑一边喊,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想来,那应该就是我那个异父异母的弟弟,董浩然了!
几女和佐文征听到董丽的喊声纷纷下车,而董浩然则是跟门卫说了几句话后,道闸打开,多拉把车子开了进去。
董丽跑到我身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大哥,你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们要晚点到呢!”
“没事,多拉开的比较快!”我解释道。
董丽转头对身后的那个小伙子招了招手,喊道:“浩然,快我给你介绍一下。”
董浩然跑了过来,因为年纪还小,见过的世面不多,此时他有些羞涩。
“这是大哥,不用介绍了,这是季思文姐姐,这是嵇然姐姐,这是萧静荷姐姐,这是佐文婷姐姐,这是佐文征,你得喊哥哥,还愣着干什么,喊人啊!”
董浩然有些慌张的点头,喊道:“哥哥姐姐们好!”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十五岁了吧!”我问道。
董浩然说道:“生日小,再过三个月才十五周岁!”
我笑道:“上初三了?”
“马上上初三!”
“嗯!不错,就是个头还有点矮,不过没关系,还没长胡子呢!还能发育!”我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
一句话让董浩然脸红了起来,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呀!行了,大哥,你别逗他,他胆儿小,咱别在这站着了,这大热天的,赶紧回家吧!”董丽说着领着众人向家里走去。
小区大门到家门口,即便是把拐弯上楼都算上,也不过两百米的距离,但是我感觉足足走了一个钟头,临到门前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了。
这个门到底是不是应该进去?我为什么要回来?母亲如果活着,是不是愿意看到现在的这种状况?
顿时,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内心深处的胆怯在不停的挣扎,仿佛下一刻就破体而出,直接拎着大棒子把我赶回首都去。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屋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熟悉是因为我认识这张脸,即便是十几年的时光磨砺,见到这张脸我仍然能想起曾经那尖酸刻薄,以及不顾人情的一面。
陌生,是因为这张脸已经跟十几年前不一样了,那跋扈刻薄的一面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少许的尴尬和紧张,以及那面相慈祥的微笑。
一瞬间,我脑海中竟然有些惶恐,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曾经的那个无情的后妈吗?
尤其是她脸上岁月的痕迹,极其明显,她的年纪也就是四十多岁吧!这个年纪的女人,放在首都,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与年轻的姑娘们争芳斗艳,可是她脸上已经皱纹凸显,黑色素积累的灰斑也明显了很多,鬓角处那微弱的白点,让我知道她如今的黑发应该是染的,即便如此,她的这个装填,看起来比萧静荷的大妈洛灵梦要老上十几岁。
这一瞬间,内心深处的怨恨、委屈以及想报复的情绪瞬间消散,仿佛上天已经帮我对她作出了惩罚,我甚至还感觉这种惩罚有些过分了!
唉……造化弄人!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吧!我内心思忖道。
整个楼道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不说话,也都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把眼光都看向我跟面前的这个女人。
我有心想要打破这种沉默,但是称呼一到嘴边,我便瞬间咽了下去,那声妈,我是怎么都喊不出来的,即便是十年前喊过了很多次,但是这个时候我不想喊,也不能喊,这是我的底线。
最终还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热情瞬间掩盖尴尬,对着众人说道
:“快快快,进屋吧!外面太热,屋里凉快儿!”
虽然尴尬打破了,但是众人都没有动,因为我还没有动,身后的众人都在等着我表态。
其实我已经没什么避讳了,面都见了,心里的怨气也平了,进门只是一件小事了,所以我点点头,起身从她身边进入了房间,而这个时候楼道里的众人仿佛都舒了一口气。
董丽的声音再次响起,“浩然、佐文征你们去车上帮着多拉拿东西,嫂子咱们进去,随便坐啊!我给你们倒水!”
我走进房间,没有坐下,房间的装修虽然与十年前不一样了,但是格局没有什么改变,我仍然能想起那两年的记忆,诸多思绪在脑海中呈现,那种怨气又有再次抬头的趋势。
我下意识的拿出烟来,正要给自己点上,主卧里一个轮椅走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消瘦的老人,他就是我那所谓的亲爹。
刚刚恢复了声音的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也停下了所有动作,仿佛任何动作和声响对当前的场景都是一种冲击。
老人的神情跟那女人类似,岁月是把杀猪刀,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也就四十八岁,但是头发已经花白了,原本那健硕的身体已经不在,现在枯瘦的像是皮包骨头,眼神也没了往日的光彩,只是见了我的时候散发出了片刻的光明。
“回……回来啦!”一声干涩的声音在他那沧桑的喉咙里发出,好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他眼神闪烁,好像是要掉泪一般,而我这边也心情复杂,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但是我此刻的内心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所以我拿起手中的烟送到他的嘴边,拿起火机给他点上,这才说道:“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
我说的自然是他的腿,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冲动的眼泪回去了,而我这边的心情也平复了。
他伸手吸了一口烟,苦笑道:“塔吊钢丝绳没扎好,钢筋掉了下来,正好一根穿过了我的盆骨,这不就这样了吗!这就是命!”
我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问道:“都说瘫痪的人容易发胖,你这怎么越来越瘦啊?”
这时候旁边的女人说道:“是我不让他多吃的,吃太胖,我抬不动他!”
说完这些,女人像是生怕我要找她麻烦一般,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故意难为他啊!我是听大夫说的,瘫痪的人应该少吃,吃的太胖了,没法减肥,很多病就来了!”
我点头,“大夫说的没错,就这样保持吧!瘦一点健康,不过要保持营养搭配,营养不良,照样是一堆病!”
我的点头,让女人如释重负,她连忙从一旁的抽屉里拿了一堆的化验单交给我,补充道:“是的是的,家里做饭每次都是荤素搭配,我每隔一个月给他做一次血检,你看看,各项指标都很好!”
我笑了笑,随手接过来,上面的日期都有,确实是问题不大,这一点上,我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然,我也不想挑出什么毛病,因为抛开我来讲,我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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