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西北关外
风沙正盛,一对响马在沙漠里奔驰。响马,劫匪,都是些赌徒。赌徒,他们的赌场就是他们的栖息地。庄家要求他们把心脏插在刀尖上,输赢就是生死,生死就是输赢。活下来不一定大富大贵金腰带,但输死之后定是无处埋尸骸。
这帮响马跑的飞快,马蹄后扬起的风沙好似一阵风暴。为首的响马膀大腰圆,全身赤红,嘴上围了一只粗布围巾,整张阔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目露凶光好似猛虎。顶上光秃秃一片,后面跟着的兄弟们也是一片光秃秃的脑袋。远处望去,好像这荒漠里一堆石头在风尘之下随意飞舞。
渐渐的风尘停下了,远远望去荒漠的尽头是一片依河而建的小田庄。田庄内有一院豪宅。设计的四平八稳富丽堂皇,勾栏雕饰虽然说不上有多精美,但在这样的荒原边境也是首屈一指的漂亮雅致了。庭院外是一亩又一亩的良田,一段又一段的美景。真切是一片塞外江南景,天公作美意。整个庄园是一副标准的晋商建筑模样。晋商在这个时代走南闯北,四处为家。用一队队车马拉起了这个帝国的商业版图和联通网络。他们曾经是时代的宠儿,而今时代又将赐予他们一场又一场悲剧。晋商往往都在老家大兴土木,能在这塞外野地,荒漠平地起如此高楼,庄园主人要么是家境殷实,要么就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为首的响马在院墙外停了下来,大喝一声勒马停鞭。刚才还在风尘里肆意舞蹈的那堆杂石就严整的排成了两个纵队。院墙上,早有人在等候。
“陈兄弟,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参观鄙院?”
“徐庄主,最近我大哥又招了批好汉,僧多粥少,来找你借粮了。”
“借粮?好说,只是你带这么多人马前来,怕是要武借?”
“徐庄,我是个粗人,却也知道能文借绝不武借,只是这次要的粮有点多,怕兄弟带少了运不回去啊。”
“好啊!陈兄弟果然是讲道义的。我这就去给你备粮”
“有劳徐庄主!”
徐庄主望着这对悍匪暴徒,表面上是一副和蔼言笑,内心里却早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这帮讨饭的凶徒。徐庄主缓缓走下院墙,跟墙隔间的里的兄弟只吩咐一声。墙眼孔里就疯狂的喷薄出火焰,射出一排排弹药。刚才还严整的两排响马,瞬间就乱做一团。
随着几个兄弟不幸倒下后,陈响马大喝一声撤马。这些亡命徒顾不上兄弟伙的尸体,赶忙带着悲伤躲到石头后面去了。
良久,荒原上没有一点声音。沉默笼罩着整个荒原,安静到你只能听见风沙乱走。自从有人来这关外闯荡之后,这里很久没有这样的安静了。安静要么预示着彻底的灭亡,要么预示着疯狂的爆发。墙内,徐庄主握紧了火器,一只只眼睛透过墙孔死死地盯着墙外的一切。他下令不要继续放枪,他要等一个绝佳的时机。他要将这队悍匪彻底打尽。
徐庄主生得一副富贵长相,小时候就被人送外号徐猪儿。此刻他蜷缩在院墙内的暗角里,脸色潮红,好似一只红色皮球。他眼睛紧紧盯着院墙外的一切,脑中却不禁回想起这几年来他是如何遭受这些亡命徒的欺辱。徐庄主年少来到关外,发誓要在这里创出一番天地。耗尽家中八代财力,才联络起数条商路,建起如此庄园。他就是要让家乡邻里那些老顽固看看,我“徐猪儿”没有你们,也是开辟一番天地的商贾奇才。可眼下,年年辛苦经营,赚来的只是杯水车薪。就是这些杯水车薪,还要被这些可耻的亡命徒夺去大半。实在是让徐庄主恼火万分。
今年,徐庄主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由于这些响马作乱,他的生意饱受摧残。他细数家中细软,已经慢慢走到了灯尽油枯的窘境了。家族过去的荣光与他现在的悲惨在生活的压力下形成巨石,将徐庄主压得几乎窒息。他终于决定放手一搏,他想。
“与其养虎为患,慢慢死在这些乡巴佬手里,真不如,真不如硬气一回!”
于是他在年后倾尽最后的力量积蓄火器人手,就是要在今天打回去。他想,他也要加入这盘赌局了。他要把曾经失去的全部夺回来。这几年被夺走的财富,哪怕让他拿回三分之一,他也有底气东山再起。
想到这里,徐庄主不禁叹了口气。随后皱紧了眉头,继续观察着院墙外的动静。
荒原上,寂静依旧继续着。沉默的人都在等一个时机,这是这场赌博的流程。每个人都在外最后的胜利倾尽全力。
突然,一声爆响彻底轰裂了寂静。徐庄主的后院失火了。徐庄主没有慌张,就像他身边的那些拿着精锐火器的兄弟一样。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这帮响马帮狡猾奸诈,在荒原上横行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有两个领队,狼狈为奸,互称大哥二哥。大哥就是先前找他“借粮”的壮汉陈超,传闻他力大无穷,曾经徒手搬起城门。二哥袁飞人送外号“笑面狐”,虽然力气比不上大哥陈超,但也武功了得。更令人胆寒的是他智力超群,尤其善用火药炸弹。多少次这帮响马打家劫舍,都是二哥一手谋划的好戏。
今日二人齐聚徐庄,徐庄心想这帮绝户子,哪里是来借粮。怕是看我近年来门庭冷落,要将我焚掠一空,榨干最后的财富罢。真是一帮穷凶恶极的凶徒,苍天呐,我前世修的什么孽果?竟然遭受如此惨剧。
唯一让徐庄主感到宽慰的是,他六日前就将妻儿家眷趁着夜色运回了老家。按照车马行程,即使是最慢的速度。他的妻儿也能在今日午后遥遥看见家乡的城门了。
“即使火烧过来,我徐家也不会绝后。”徐庄主心想。
又是一声爆响,院墙内被火光照射的明亮无比。但是徐庄主的家丁们似乎一点也不害怕,都是一副死侍决绝的模样,和徐庄主一起紧紧握着火器,屏着呼吸,盯着院墙外陈超带的那队人马。
又是一连串爆炸,后院的梁木就随着这串爆炸霍然倒塌。
现在,徐庄主和家丁几乎都能感受到火舌的温度了。但他们还是在坚守这他们的沉默,好像一只铁军。徐庄主十分感动,他不敢想象他花几两碎银竟然能招到这帮生死义士。他想,如果他能赢下所有,他一定让他们都飞黄腾达。但眼下,他必须闯过这一关。
另一边,陈超终于打破了属于他的沉默。
“徐庄主!你就投降吧,把你银庄的契子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派几个兄弟送你回老家!“
徐庄主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控制着呼吸,紧盯着声音来源的地方。
“徐肥子!别给脸不要脸!”
徐庄主用一声枪响回应了陈超的挑衅。
“放马过来吧陈超,我老徐也是个体面人,谁生谁死还说不定呢。”徐庄主在心中喊道。
突然一阵渗人的笑声传来,朝那笑声望去,原来正是威震关外的响马帮二哥袁飞来了。袁飞渗人的笑声停下后,是一阵凄惨的哭啼。只见袁飞马前有一对母子被紧紧捆绑,不得动弹。徐庄主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挚爱和骨肉。这下徐庄主彻底慌了神,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绑架到我的妻女。
袁飞拿开塞住徐庄主妻子口中的粗布绳结。让她的哭声更加凄惨。
“老徐!你真不是人!你不要你儿子了?”
徐庄主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想要夺回一切的野心让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是一个被逼上赌桌的的赌徒,他决定押上他的一切,哪怕是他做人的一切。他实在太想要赢了,无论如何。
只听见两声枪响。一枪正中眉心,一枪稍有偏差。正中眉心的那枪打中了是徐庄主的妻子,稍有偏差的那枪打中了袁飞的肩膀。袁飞快速拔枪,迅速结果了徐庄主的儿子。这下,徐庄主想对手再也没有筹码能对付自己了,而自己也真正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了。
“绝户贼!我誓死不降!你们早该挨千刀了!”
徐庄主本以为自己冷血强硬到灭绝人性的回应会得到对手的退让。没想到得到的是袁飞和陈超的又一阵笑声。
“徐庄主,我看你还是投降吧!大火快要烧着你屁股了!”
“我有一帮视死如归的兄弟!又怎能投降给你们这帮鼠辈?”徐庄主用尽平时最大的力气,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喷吼出来。
听完徐庄主歇斯底里的怒吼,袁陈二贼反倒是笑的更加开心了。
“兄弟们!咱们投不投降?”
又一阵笑声传来,只是这片笑声不是来自院墙外,而是来自院墙内,刚刚还紧绷着神经陪伴着徐庄主的家丁们,纷纷把枪口指向徐庄主。一个动作敏捷的家丁趁着徐庄主还没反应过来,就抢先夺过了他手中的火器了。
“大哥!二哥!逮住了!逮住了!”那些家丁们齐声叫到。徐庄主此时已被自己的家丁五花大绑。原来,这关外地广人稀,徐庄主虽然购买了一大批精良火器,但苦于无人使用。袁飞早就贪恋徐庄主的财富和这些新式火器,特意安排的一帮兄弟前去响应,偷偷潜伏在徐庄。那夜徐夫人带着亲子家眷逃跑,刚刚走出徐庄主的视线。袁飞安排的家丁就调转马头,直奔袁陈二贼的大寨里走去。
所谓算无遗策,袁飞这人真是狠毒至极。不过也因此,他总是能在这场致命的赌博里收获颇丰。此时,当初被徐庄主“射杀”的几个响马也从沙尘里站起来。一面拍干净身上的沙尘,一面向大哥二哥打趣道
“二哥,你让我等的好苦,回去你可得赏我几碗好酒!”响马们一阵狂妄的笑声让荒原又重新吵闹起来。
半个时辰后,这队响马搬着两大车财货。笑嘻嘻的离开了徐家大庄,曾经雅致漂亮的徐家庄,已经成了荒原里的一片火海。而他的主人徐庄主,却被扒光了衣服捆在了一根大木棍上。响马们让这个可怜的庄主亲眼看着自己辛劳半生打拼的财富,慢慢化成一片灰烬。
这场赌博,他输的十分彻底。
响马们刚出徐家庄不远,突然被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个少年,身骑白马,剑眉星目,看起来十分俊朗。而让这帮响马真正感到麻烦的,是这少年身后还坐着一个满眼血红的故人——正是他们刚刚的打劫过的徐庄主。徐庄主此刻眼神里喷出无穷怒火,仿佛马上就要跳上来吃掉这帮响马一样。
袁飞心想:“难道还有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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