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骞将思绪抽回,接过信,拆开读了。
信是苏炙夜写来的,里面两张信纸,其中一张寥寥数言:祁慕寒对我有所怀疑了,欲借万寿节我护卫不力,要将我铲除......
另外一张纸,他目之所及,内心一喜:这正是京城禁军布置图。但又马上皱了皱眉头,沉思起来,片刻后,他收起布置图,将信交给下首一位心腹。
心腹看完,与另外几位幕僚齐齐谏道:“殿下,不可再拖了,苏大人的意思,乃是现在他还能操纵禁军,若再晚些许,他都城禁军统领之职一被废,恐怕殿下要攻入京城,就更是困难了!”
祁玉骞捏起拳头,脑中纷乱地掠过一些信息。
时至今日,他虽看不出苏炙夜会对祁慕寒效忠,但同样不完全信任他。苏炙夜是太重要的一枚棋子,他要攻入京城,那庞大的禁军会是一个阻碍。
如果苏炙夜是假意背叛祁慕寒,给的是假的禁军布置图,目的是诱他前去呢?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下面的心腹又在七嘴八舌地交谈开了,最后统一建议,齐齐谏言他出兵。
祁玉骞两根修长的手指,撑着额头,这局势如滔滔洪水,推着他前行。他本想再拖延一阵,但现下,他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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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众皇亲国戚和最后一拨官员离开后,祁慕寒仍跪在停椁殿中,外间北风呼号。
公孙薇见四周都没什么人了,上去跪在他身旁,心疼道:“你都跪了三天了,也该够了吧?”
祁慕寒往后看了看,见前后都没什么人了,才低声道:“你先回去太子府,我这还得再守一守。”
公孙薇摇了摇头,凑到他耳边:“也差不多了。你能服丧这么些天,祁玉骞却一天未至,就这一点,他已输了。你身上还携着荨刺毒,不好这么伤神。”
祁慕寒将她的手拉过来:“正因如此,更要在此守着。我得到消息,祁玉骞已经谋动了,要攻来京城,就是这些天的事情了。”
公孙薇沉吟道:“陛下万寿节他不来,服丧他不来,却在这时候带兵马来攻,那他应该只有一种公开旗号可打,就是你‘弑君’,他是来清剿谋逆之徒的。”
“差不多。”祁慕寒答道,“他只能选择这个理由,所以我需要在此做足功夫,这样便更没几人会相信他。倒是你...”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倒是你,为什么这一次父皇驾崩,你好像不意外?”
公孙薇淡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前方的棺椁,心中感慨。
祁慕寒放下手,呆呆看着她的侧脸,好半晌,才将目光扯过去,与她一同落在那棺椁上。
当年珩月殿上,红玉酒、惊鸿舞,便是一切的开始,他深知祁成皇放不下对宋红玉的哀思,便一点点的加重这种哀思。
祁成皇有头疾,本不能溺于饮酒,且那红玉酒中有一味配方,与他平时服的治头疾药,最是相冲,饮之最易神恍思忧,让人沉在旧思中,无法自拔。祁慕寒又有意无意地在御花园中挂满灯笼,在祁成皇所到之处,安排一些江东歌舞,长久下来,祁成皇的精气神便这样一点点被磨掉...
祁慕寒目光停留在棺椁上片刻,突然转头,一把扳过公孙薇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像要望进她的心底,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公孙薇也安静地回望他,二人看着彼此的眼睛,祁慕寒终是忍不住,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声音暗哑:“原来你...都猜得到!”
公孙薇手绕过来,摸了摸他的背脊,柔声道:“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没得选。”
短短一句话,落在祁慕寒心中,像搅起惊涛骇浪,过往十余年的画面闪过心头——纵使他不是旧朝之子,但帝皇心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条路登基之路,他没得选。
公孙薇这一句话,道出了他所有的无奈,也表明了她懂他。
他抱着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了几句。
公孙薇拍了拍他的背脊,将他稍稍推开,一只手指点在他的唇上,微笑道:“怎么到这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现在你要想的,是怎么对付祁玉骞,早日将那玄冰草取到手。”
“放心,便是为了你,我也会活下来。”祁慕寒暗沉的眼瞳中,透出一丝光,声音甚至有些微微颤抖,此前有些不敢想的奢望,慢慢地开始冒头。
“瞧你说的。”公孙薇指尖轻轻划着他的脸颊,把他挠得有些微痒,“原来你之前这么没信心?这么没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啊?不行,要是你输给祁玉骞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
祁慕寒笑了一下:“以前是有那么点,但现在不会了。他既要出兵,我再给他‘一乱’和‘一稳’。”
“什么叫一乱和一稳?”公孙薇不解。
“爱妃等着看就是了。”祁慕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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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祁玉骞点齐江东兵马,准备横渡雁江,直取都城。
这一日清晨,他站在江边,在心中温习了一遍剧本——那剧本最后,便是以祁慕寒登基作为结局。
但如今他从左丞相的密信中得知,祁慕寒仍有一段服丧期,如此他只要在这段时期出兵,以雷霆之势夺下京城,登基的便是他了。
旌旗猎猎作响,他套上一身白羽铠甲,正要对士兵们发表一番热血之辞,突然一名心腹匆匆赶来,附耳对他低声道:“不好了,收到汴京那边消息,祁慕寒今日要登基了。”
祁玉骞脸色大变,一把揪过这心腹的衣襟,怒吼:“你说什么?他服丧需四十九天,这才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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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汴京城,却是一派森严,清和殿玉銮殿等八十九殿钟鼓齐鸣,奉天殿上,祁慕寒一身衮冕礼服,已走完祭拜天地、宗祠的流程,目前正走在那九九八十一阶的奉天殿白玉阶上,准备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长阶的尽头,是象征天下至尊的龙椅,祁慕寒这一步步走上,被荨刺毒长期折磨的身体,虽是每个细胞都在疼痛,背却挺得笔直,腰间长剑,额前旒冕微晃,阳光聚在他身上,如万河归海。
长阶尽头,他一转身,睥睨天下,横扫万物,文武百官齐齐下跪,山呼万岁。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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