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愤怒的人群,二毒仓皇逃遁。
……
田寡妇握着女儿的手,那小手已经变的冰冷,僵硬。
她拨动火盆里的炭火,几个火星顺着腾起,但在上升到三尺高时就变成了白灰,又无力的落下,落到田寡妇的头上。
她把所有被子都盖在女儿身上,女儿浑身依旧冰冷僵硬。
她就这样坐在女儿身边一动不动,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坐着,仿佛她已经雕像。
冬日惨白的太阳一点点向西移动,一点点沉下去。终于夜幕包围了她和女儿。
突然她想到,女儿怕黑。
她僵直着站起身,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她费很大的力气才终于点上蜡烛。她小心的把烛台放在女儿头顶处案几上,慢慢挪动身体,生怕带起风让烛火摇动。
她痴痴呆呆看着燃烧的烛火,希望这样可以给女儿照亮前面的路。想到女儿无助的走在陌生的阴间,仿佛听见女儿在叫妈妈。她痛彻心扉。
她想死,想去阴间陪女儿一起走,但她不敢死,她害怕在昏暗的冥界找不到女儿。
她重新握着女儿的冰冷的手掌,嘴里轻轻念叨,:“不怕,不怕,有娘在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跳动爆起一簇灯花,一个白色人影慢慢由虚到实。
他终于来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老白,老白恁终于来了,快救救咱闺女,快救救咱闺女。”
白无常瞪着一双白色的大眼,痛苦的摇头。自己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和谁走的近,谁就倒霉。这是一个永生永世无法破除的魔咒。除了痛苦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但他无法摆脱对田寡妇的思恋,不敢和她走的太近,也永远无法远离她。
海棠颓然坐下,她哭泣着说:“怎么办,闺女从小就怕黑,俺该怎么办?恁能带俺去找她吗?俺知道恁一定有办法。”
老白摇头说:“她已经死了。”
“不,俺知道恁的本事。恁是阴阳两界的使者,恁能帮俺找到她。”
死一般的沉默。
田寡妇说:“人种天收吗?庄家可以这样,凭年景吃饭,但她是恁的孩子,恁怎么可以不管?”
“俺想死,和闺女一起死,恁可以让俺在阴间见到咱们的闺女吗?”
老白的白眼珠里一片茫然。
“恁说过,死是另一种活。俺不怕死,俺要见俺的闺女。可是俺不敢轻易死啊。因为俺听说死了要喝孟婆汤,然后就堕入轮回,忘掉一切。不!俺闺女会忘记俺吗?若是忘了俺,那怎么办?俺是不是也会再也不记得闺女?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行?俺永远不想忘记,永远不能忘记俺的闺女。恁说死是另一种活,可俺不想死,死了就忘了闺女。俺想她啊。恁说,怎么才能见到俺闺女,上刀山下油锅,俺都可以去,只要找到闺女怎么都行。俺不想堕入轮回,不想有来世,不想有来世。俺就想今生今世永远和俺闺女在一起。”
蜡烛默默燃着。
老白看着田寡妇海棠,他语气平静到让海棠觉得空气是凝固的,令她喘不过气来。他嘿嘿冷笑说:“永远都没有来世,永远没有。我们在今生今世永远都要经受这样的痛苦折磨。”
海棠不再说话,她恨,恨高阁庄,恨身边这个冷血的人,恨周围的一切。
她觉得老白离她越来越远。
白无常眼睛里灰蒙蒙的白正在散开,黑暗降临。海棠仿佛来到了阴间,但无论如何也找不见女儿。她大声疾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是无尽的灰暗的白雾。
海棠终于放弃了呼喊,连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白无常看着海棠,看见她的一头乌发正在慢慢变白,变的和她脸色一样。他听见她心碎裂的声音。
白无常对着窗外那棵海棠叹息:“海棠花谢了。”
海棠抬头木然看他,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恁胡说啥?现在是冬天,海棠树枝上白色的是霜雪,不是花。等明年开春海棠花还会开,一直等到夏天第一缕热辣的阳光出现时,才会谢哩。”
午夜时分,在庄外高老实正在和一缕缕黑气作斗争。他无法阻断与黑气的连接。
黑气把女儿海棠家屋顶上腾起第一缕火的信息传递给了他。但他也没有勇气去救火,他不敢直面女儿海棠。
外孙女田美枝死在了他的怀里。他没有勇气去救外孙女,替她死,就像现在他没有勇气去扑灭女儿家刚刚升起的火苗一样,因为他看清了火苗的决绝。
他使劲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问自己为啥会贪生怕死?像他这样,生和死有区别吗?他无法面对女儿那生无可恋,对他不屑一顾的眼神。
他狠狠扇自己嘴巴,告诉自己可以死了。
现在那丝丝黑气源源不断的把女儿家里的信息传递给他。
他看见火焰中海棠身穿出嫁时一件猩红的衣服,站在火焰中,慢慢与火焰和光同尘。
海棠眼睛里的恨意变成可怖的幽火让人不寒而栗。
她对着那个离她远去的白色背影哭嚎道:“恁说过俺是恁的心,恁的闺女死了,俺也死了,恁的心会不会死?”
白无常身体一滞,但没有回头,慢慢继续往前走。
海棠听说女人穿红色衣服死在午夜会变成厉鬼。她要变成厉鬼在阴间寻找女儿。
老白,白无常就是个骗子,永远也指望不上的骗子。若找不到女儿,她就想办法杀死自己的灵魂,从此既不做人,也不做鬼。
高老实听见一声响彻天地的呼号,一个白影不顾一切扑向火焰中的海棠。
他看到白色无常鬼的身影被无形的力量拉长,变成一道白光,一道闪电,消失了。
女儿海棠抱着她的女儿田美枝被火光吞噬,烈焰腾空,火焰变成一朵一片鲜红的海棠花。在黑夜里起舞。
高老实不敢再“看”那惨烈的画面,大叫一声强行切断和黑气的连接,他昏死过去。
此时,高邈站在自家院子里,双手解印。一道白光从远处火光中飞入他的体内。他轻吁一口气,摸一把脸,声音潮漉漉的骂道:“贱人,竟敢乱我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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