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纪行录

    
    南境的万妖谷中，一大一小两只妖怪坐在白骨王座之上，仰观长空。
    大的，是个衣着火辣，身段妖娆，母狮般锐利眼神的女子。
    小的，是个穿着性感，身姿窈窕，豹子般充满活力的少女。
    两人身上皆是佩戴骨链骨环，看上去好像未开化的野人般。
    不过她们所座的白骨王座之下，是万妖俯首。
    这两位，正是妖灵天的实际主宰者，一对孪生姐妹。
    都是覆海境的大妖，可以称为妖帝的存在了。
    其实二人早已可离开人界回妖界了，不过......
    陶楹接过下方的妖王递上的九转灵果，一口细密银牙咬下去，汁液仿佛琼浆在杯中荡漾。
    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妖王在自己脚下战战兢兢，她就感到一阵舒爽。
    在这里当山大王，不比回到妖界打拼舒服得多？
    虽然妖帝已是凡界顶级大妖了，不过保不齐那些九重道纹，即将步入妖圣的天妖看上她俩了呢？
    奇异的四道黑纹在两人面上延展，一直到眼侧，却并未破坏美感，反而独添一种野性之美。
    其实这些倒还好，化形嘛，什么妖怪能化的丑呢？何况妖族也不看长相。
    肌肉，要硬邦邦，棒子，也要硬邦邦，咱们的伴侣关系，也就硬邦邦，这就是硬邦邦的妖族世界。
    至于脑子灵不灵光？
    我们妖族直来直往，真性情的很，你跟我玩这套，太卑鄙了，咱们不待见你！
    所以想要在妖怪里混开，最好还得脑子硬邦邦。
    看向陶珏：
    “姐姐，你说咱们臣服那人算了。”
    她直直看向天上，霞光万千的远方高空之上，一道身影带着四把凶光毕露的神剑，无止境地冲击着南天门，一遍又一遍被打回，却始终没有放弃。
    如何敢以凡人之姿，冒犯天庭？！
    天性叛逆的人族尚且不敢想，何况是强者为尊的妖族？
    这一幕冲击感太大，以至于一向坚持占地为王不接受外来侵略的陶珏都动摇了。
    可是，自己二人可是饕餮血脉啊！
    就这么把地盘让给人家......
    太丢祖宗面子了啊！
    陶珏看向妹妹，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万里之外的那道身影。
    一道灵光在脑中一闪而过。
    自家妹妹与那人若是结为伴侣，岂不正好？！
    于是立刻说出这个想法，陶楹眨眨眼睛，一口答应：
    “不愧是姐姐，就是聪明！”
    陶珏挺了挺高耸的胸脯：
    “你姐我可是有史以来脑袋最灵光的饕餮！”
    陶楹脑中也灵光一闪：
    “不如姐姐你跟我一起吧！”
    什么？！
    陶珏脑中像是划过一道闪电。
    对啊，自己为何不跟妹妹一起去呢？
    这人竟然能对抗真仙大劫，简直闻所未闻，放在凡界，不就是无敌的存在？！
    跟着他吃香喝辣，再也不必窝在妖灵天这片地方了！
    虽然占山为王，可毕竟还是向往自由自在呐！
    “妹妹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方一个妖王耳尖，连忙凑上来道：
    “二位大王，据说那个青平圣人治下，还有许多新奇糕点美食......”
    两人顿时流起口水，越发坚定决心。
    “那就这么决定了！”
    “据说那家伙是个色魔，太好了，姐姐，咱们生一帮小饕餮，占领妖界！”
    下方一众群妖瑟瑟发抖，还来一帮饕餮，够你们吃的吗？妖灵天之所以长期萎靡，你们两个吃了多少妖王心里没数吗？
    陶珏却不管那么多，对着那献上情报的妖王满意点头：
    “好，这次我就不吃你了。”
    那妖王喜出望外，正待感谢，却听陶楹道：
    “我还没吃饱，你就献上两条手来吧！”
    不待妖王说话，陶楹就是一张小嘴！
    本是诱人的粉唇，却在瞬间变为夺命的空无黑洞，陶楹甚至只做了个张嘴的动作，下一秒那妖王双臂就消失不见，只有鲜血喷射而出。
    陶楹舔舔嘴角：
    “还是有点饿，刚从沉睡中醒来，按规矩，应该吃两个半妖王才够饱，哼哼，到了夫君那，窝再放开吃，嘻嘻！”
    说话间，已经默认付青锋是她夫君了。
    虽然说话天真可爱，但是所有妖众都是副怕得要死的样子，生怕这姑奶奶一个不高兴，给他们全吞了。
    事实上，饕餮这个奇葩种族，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典范，这里数万妖众，都是给她们两位妖帝准备的食粮。
    所有本该作为祭品的群妖都在心中感激那个自封的青平圣人，决定以后当祖宗供起来。
    陶楹跟陶珏又一起看向远空了，神色浑然不像吞天食地的可怕妖兽。
    四大凶兽的后裔，在哪都是被绞杀的对象，或拿去炼丹炼药，或给人抽取精血，乃至于真仙下界格杀妖圣也屡见不鲜。
    若非二人乃是上古遗脉，运气又好，避过了曾经诸帝争锋的年代，一觉睡到移山称王的现在，恐怕早就完蛋了。
    姐妹俩看向高天，据说那人有教无类，不在意人妖之分，男女之别，想来，可以振兴饕餮一族吧？
    某种浓郁的血仇刻在骨子里，使得她们看向那祥云环绕的仙宫时，有种奇大的愤怒在血脉中升腾而起。
    “姐姐，我好难过，我好想......吃了那些天上的家伙......”
    “那就吃吧，吃痛快了，就不难过了。”
    原本正在相互庆祝的群妖，下一秒就被一种吞噬一切的力量笼罩，片刻过后，只剩累累白骨洒满谷中。
    昔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
    身多发，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强者夺老弱者，畏强而击单。
    ......
    冲击了多少次了？一百次，一千次？
    数不清了。
    那座天门，那两道人影......
    真像一个路障，标示着“前方不可去”。
    如果连这虚幻的天宫都去不得，我还能去哪呢？
    界限，界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界限，拦着我。
    给我的路，并不多，也是界限给的，无一例外，通向毁灭。
    我讨厌规则，我讨厌束缚，但我自身却要成为秩序的化身。
    真是古怪的命运啊，只有命运这世上最离奇的家伙，才能造出我这种怪物。
    空中的男人直起身子，望向高天之上的辉煌宫阙，遥不可及。
    四把仙剑，已经碎裂，终究不是传说中的先天至宝，哪怕曾受过藏剑宫万年祭炼，也吃不消如此磨损。
    失去剑的男子，似乎只能大败而归。
    但是付青锋却笑着对镇守天门前的两道身影说道：
    “可惜了，若是给你们一分神智，我今日真要遗憾而归。”
    “不过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就这么闲庭信步地走上前去。
    一枪一剑带着绝对的神威犹如流星划过天际般攻来，长虹贯日，避无可避。
    但下方的男人也没想着避开。
    无论多少枪花，无论多少剑芒。
    竟然都无法击中他一毫。
    实在无可避开的，就顺手一拨。
    本该绝杀的攻势，相互击在了一起。
    原本攻杀而来的能量流与法则力，被“牵引”开了。
    两位真仙留影并无神智，仍是一如既往地攻杀而来。
    空中的男人闲庭信步，走在刀枪剑雨中，漫步云端，信手拨开或挑或刺，旋绕的力量将上空染成了无数刀光剑影交织的风暴。
    付青锋凝神看着两道留影，火种已经彻底解析了他们的运行结构。
    现在，在他的眼中，这是两团由法制之力构成的信息体。
    每一点信息流转变动，都意味着将要发生的动作与变化。
    仿佛拥有“未来视”一般，对方的每一步都随着数据分析而被推演出来。
    他忽然有种明悟，大概在真仙眼中，世界就是这般吧。
    难怪能看清命数，恐怕在真仙眼中，凡人的生死过往，一眼就能看穿，接下来吃几顿饭生几个娃，信息够多，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话，飞升成为真仙，岂不就能看到时间维度？”
    虽然看上去他险象环生，实际上已经彻底脱离危险。
    一步步接近天门，越发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奥。
    升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到了一个理论。
    弦理论。
    基本粒子也好超物质也罢，都可以被分解为“弦”。
    就连无法描述量子状态的“引力”，也能被弦理论计算。
    精准计算每个过程，不拘泥于瞬时的毫无规律的变化。
    在弦理论上，加入旋量，就得到了超弦理论。
    原本的弦理论，一个是只能描述传递相互作用的粒子。例如电磁力的传递靠的是光子，弦理论可以计算光子，但却无法计算电子。
    加入旋量后，变化更加丰富，形式更加完善，几乎能计算世界万物。
    这可不就是信息么？
    不过遗憾的是，这个理论划分出的“维度”过于复杂，在凡物眼中，世界当是四维的才对，可是按照弦理论，宇宙至少也有九个维度往上。
    消失的维度去哪了？
    “升维，嘿嘿......”
    “那么信息态，想必就是‘弦’态吧，归入宇宙真正的原初信息，合道合道，与运行的大道结合，通过弦的震动影响世界，自己就是弦的集合，想做什么直接向宇宙下令......”
    关于维度，是个很玄奥的事情。
    因为凡物尚且生活在低维时空，如何去想象描述高维的视角？
    研究维度，需要做好两件事情：
    找好角度，算准尺度。
    角度，是观测的角度。
    尺度，是计算的量度。
    打个很简单的例子。
    一只蚂蚁，在一根吸管上爬行。
    如果观察的角度，只是固定在水平面上，那么你就只能看见蚂蚁前后左右爬，无法看见蚂蚁绕着吸管“旋转”的角度，当蚂蚁旋转时，在你的视角里，它就相当于“消失”了。
    观察的角度足够多元，甚至能看到放置吸管的桌子，不仅能看到蚂蚁在吸管上爬，还能看见蚂蚁在桌上，在地上，在世界上爬！
    这个观察的角度，反映到现实世界，叫作“认知维度”。
    肉体凡胎的认知维度，只存在三维时空，对于第四维的时间线，只能顺着往前感受。
    真仙却能站在时间线上观察，过往的信息都可被捕捉留存。
    如何获取多样的认知维度，是升维的最大困难。
    这个问题可以通过改变自身存在形式，来获得更“高维”的眼睛。
    与角度相对应的，是尺度。
    能够看到维度，并不意味着可以参与维度。
    还是以蚂蚁爬吸管为例。
    如果你站的太远，那么蚂蚁的爬行过程就会显得十分模糊，你无法观测蚂蚁究竟是横着爬还是竖着爬，掉没掉下来，只能察觉到究竟爬了没。
    这样的尺度反映在现实，我们用“超弦振动”来形容，如果一切都是由“弦”这种信息构成，其本事又可以通过变化衍生世间万物，那么时空是否也是一种弦？
    折叠在时空中的“超弦”就代表着无法接触的维度，因为如果普通四维世界的“弦”只会向弓弦一样左右拉伸，而高维世界的弦可以四面八方的变化，那么由“普通弦”构成的你，自然无法接触“高级弦”构成的神。
    这样就很明了了，观察角度固定又少，只能看到限定维度的事，发生在其他维度的一切，对你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观察尺度不够，则无力接触高维世界，除了仰观那些恐怖存在的活动，你什么也办不到。
    兴许人家一个不乐意，伸出手指拨弄一下，就把你从闭弦变成开弦，“哗”地一下，灰飞烟灭。
    “思维是种信息，宇宙的法则也是种信息，将自身的思维‘频段’，与宇宙意志对接，嵌入其中，就能见到那些隐藏的神奇吧？”
    “初出茅庐的修士，只能粗略利用能量，自身弦的振动单调又简单，直到渐渐复杂，越来越多的形式，接触越来越多的力量体系，并利用自身的信息去干涉影响，这就是修行的真正科学解释了吧？”
    付青锋微笑地看着那霞光中的仙门，两道真仙留影的力量在他的操流下相互碰撞，自相残杀。
    是谁制定了宇宙的弦？又是什么在拨动它们？奏出的一曲曲音符，就是我们的
    “让我来拨动，宇宙的琴弦吧！”
    没有步入天门，而是化为阴神，丢出了一个立方体！
    这个立方体出来的瞬间，就“急不可耐”地化作一道流光，穿破天门，击碎天宫！
    霞光破碎，祥云消散。
    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极其诡异的心悸感。
    上方的高空，忽然“消失”了。
    存在于其中的一切，付青锋也好，莫离离也罢，就连无忧，都被一种诡异的变化笼罩进去，再也看不见。
    世界“扭曲”了起来。
    本该重归夜色的天幕，不住的波动，时而是晴空，时而是长夜，时而是不住变形的“色彩”。
    就像是老电视失去天线连接一般，屏幕上满是噪点，混沌不清的颜色背后，有着杂乱不清的声音。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大脑头疼欲裂，仿佛直视那片“扭曲”之地，是种不能承受之痛。
    某种不可视不可见不可触摸的大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