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纪行录

    
    朝阳从云儿中露出头来啦!
    大概是早上八九点的样子，对于经常熬夜常年晚睡的现代人来说，现在应该算是清晨。
    清晨就该吃早餐。
    小城里的人，只要有空闲时间，大多会去那间藏在七街八巷里的小馄饨店吃一碗热乎的馄饨。
    酒香不怕巷子深，小城里尤为如此，虽然那家店藏得跟旧胡同里修皮鞋的老店铺一样偏僻。
    无奈师父手法过于顶级，做出来的馄饨饺子面条都是顶中之顶，吃过绝对赞不绝口，非得拉上七大姑二大姨来这里吃一餐热乎的馄饨不可。
    不过大家都是如此的忙碌，现在也不是双休日，上班时间，所以店里只有一位不怕挂科的大学生。
    店铺不大，柜台跟灶台是一体的，圆锅铁桶里，装着滚烫烫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穿着厨师大袍戴着厨师帽的师父手法熟练地从台子上的馄饨饺子筐里用圆勺挽出几个来，一个一个投入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这家店干净的令人不敢置信，桌面上没有半点油沫，地上没有一点纸团，师父戴着白手套，丝毫不用肌肤去触碰客人的事物。
    大概卫生也是这家店每到双休日就爆满的重要原因。
    厨师一副祥和的样子，是个憨厚的大汉，脸上似乎随时都带着憨憨的微笑。
    他用汤勺搅了搅汤里咕噜冒泡，上下浮浮沉沉的馄饨，他原本就是厨师出身，对待食物，他有种虔诚。
    学生有点无聊地等待着玩手机，看着师父一勺勺捞出一颗颗胖大可爱的馄饨，撒上葱花在汤面上，浓郁的香气立刻爆发出来，令他咽了口唾沫，感觉肚子在尖叫。
    厨师微笑着递过碗来：
    “请慢用。”
    馄饨很好吃，就像一颗颗暖呼呼的肉丸滑进嘴中，面皮肥瘦恰当，一口咬开里面裹着的醇香汤汁与炖的恰到好处的肉丸一嚼，香的从胃里直到心里。
    学生一颗颗一口口品尝完，还是觉得意犹未尽，端起热乎的汤，连带着葱花一起送进嘴中，长长呼了口热气，放下碗，对着厨师比了个大拇指：
    “航哥，彳亍！”
    被称作“航哥”的大汉咧嘴一笑：
    “必须得！全部拉满！”
    学生扫了付款码，刚准备背上书包去跟辅导员对线，回头望向店门，怎么也走不动路了。
    快节奏的小城，每天都是一如既往，望得到头的日子，似乎没有多少期盼。
    本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忽然被阳光照亮了。
    秋黄色的小裙子，软喵喵猫猫头的背包，发梢插着一张花卡，明媚的朝阳下那双淡黄色的澄亮亮的大眼睛似乎在说话。
    她左看看右看看，像只松鼠一样探出脑袋寻找橡子，眼中满是对世界的好奇，两侧脸颊带着点微微的婴儿肥，修长笔直的小腿裹在丝袜里，带着令人想入非非的曲线与活力。
    店门外是条狭窄的小街，修钥匙的、打电动的、老年人聚一块打牌的、小卖铺的......
    浓郁的生活气息，充满了辛酸的苦涩。
    她的到来冲散了这些平淡又涩苦的氛围。
    像是一道彩虹，蓦然闯入昏暗的世界中。
    大学生心想，也许再迟到五分钟也没关系，被辅导员骂也没关系，就算记个小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好时间拉得再长一点，让我记住这一刻的美好与感动，哪怕只有短短刹那，我也愿意用我一生的枯燥去换取刹那的美满。
    虽然她并不属于他，可是只要她在自己眼中就已经足够了，无关乎任何欲望，纯粹是美好的事物让人感到喜悦。
    不过陈剑不这么觉得。
    他现在感觉自己在被千刀万剐。
    那些视线，那些羡慕嫉妒恨不敢置信的视线，紧紧的盯着他，仿佛在控诉：
    【混蛋！你这平凡的小子是怎么勾搭上她的啊！】
    陈剑很想说，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不过他知道辩解是无用的，他们肯定会用更加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可恶，你小子得意什么啊！】
    夏筱花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像只天鹅伸长优美的玉颈看着这座小城，惊喜的指着前方小巷子里的“领航”早餐店，雀跃道：
    “小小剑，找到了！”
    陈剑有气无力地回道：
    “小小花大人，咱们走了半天绕了三条街，原来你是不知道路啊！”
    夏筱花有点不乐意了，反驳道：
    “你懂什么，我是在欣赏人类生活的美。”
    陈剑心中吐槽，这破城市，每天都是这种快节奏的车水马龙，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每个人都在既定的生活轨道上平静枯燥无聊的度过着，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望向蓝天，飞机在蓝空留下了长长的云迹，令他有点目眩神迷。
    这座城市就是个钢铁森林，水泥囚笼。
    冷酷、淡漠。
    连蓝天，也被钢铁的大树囚禁其中，留给他的只有幻想。
    曾经，小时候，他天真的躺在居民楼下的大坪中，仰望天空，试图伸出手，抓住天上的一朵白云，不过，却只抓住了空气。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
    动漫里的故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呢？
    陈剑心想，如果可以，他还是会选择回到以前，跟奶奶一起生活着，夏天屋里闷热的时候，拿起那把竹子做的粗糙的木扇子，给奶奶扇着风，求她切块大西瓜，每天早上起来，吃两个底面炸的金黄蘸着糖醋的馒头，就是最美好的一天。
    失去的东西如果只剩下虚无的回忆，用双手又该怎样挽回？！
    他愣神之际，夏筱花的声音传入耳中：
    “喂小弟，咱们到了！”
    陈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店门口，简简单单的小店，几张桌子，不大的内铺。
    一位大学生如梦方醒，等到夏筱花走进店里才反应过来，一句话也没说，背起书包就跑了。
    陈剑觉得有点好笑，夏筱花有这么可怕吗？
    师父拉上卷帘门，哗啦啦的声音中隔绝了阳光。
    陈剑最后往外看了眼，记住了那个似乎在记忆中永远不会变的习以为常的城市。
    似乎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
    容不下半点的停歇与宽容，又怎能留得住美好与感动？！
    他转过头，店内打开了白炽灯，亮的他有点眼迷。
    陈剑意识到自己也许就要与平凡的生活脱轨了。
    会变成什么样呢？
    大概不会比现在的自己更糟了吧。
    ......
    美少女吃饭大概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不过陈剑觉得也没那么夸张。
    夏筱花这家伙......
    “喂你吃馄饨怎么会把汤溅出来啊！”
    花一样的女孩擦了擦嘴角，像只猫优雅的擦干净残留嘴边的事物，笑了：
    “美少女的口水耶，你这种宅男不该顶礼膜拜视若珍宝嘛？”
    陈剑有点无语，可是对方笑起来那么灿烂美好，令他生不起半点气。
    夏筱花把碗叠在一起，发出瓷器碰撞的响声，对着坐在另一桌的厨师打了个响指：
    “为了保持身材，就吃三碗好啦！”
    这也叫保持身材吗？！
    陈剑心中吐槽，不过想起那诡异空间中，对方在高楼间一跃十几米的矫健身影，这种消耗必然巨大，吃得多似乎也无可厚非。
    心中的疑问顿时涌了上来，不过他也没着急。
    厨师挑了挑眉毛，起身收拾好碗筷。
    他一把扯下脑袋上的厨师帽，露出一颗......
    亮闪闪的，光头！
    随后脱下厨师袍，整整齐齐地跟帽子一起叠好，挂在墙上。
    转过身来，整个人气场骤变！
    威武刚毅的面容，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憨厚与和煦，两只精光闪烁的眸中，像是猛虎随时要跳出来。
    陈剑心惊胆战，对方脱下宽大的厨师袍后，居然是一身特工打扮！
    这位大哥您不会是什么都市特种兵王吧？！
    夏筱花从猫猫背包里掏出一件物事，丢给大汉。
    陈剑看清了那玩意，心惊肉条。
    血色的奇异纹路，闪着金属光泽的外壳......
    附魔手枪？
    这玩意装这么可爱的包里啊！
    大汉一把接过，忽然从凶恶的悍匪变成了温柔的大叔，嘿嘿怪笑：
    “嘿嘿，小小花摸过的......嘿嘿，小小花的手，软软的，香香的。”
    夏筱花做了个“呕”的表情，看痴汉一样厌恶地看着大汉：
    “曹航前辈，真恶心啊，痴汉什么的比宅男可恶一万倍啊！”
    “我得快点去亚巴顿提交我的实习报告了，得赶紧远离你才行！”
    曹航挠了挠光头：
    “哎呀漂亮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嘛......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老婆一样咯，忍不住怀念了......”
    他长得那么凶神恶煞，可是现在说话那么轻那么温柔，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
    夏筱花忽然不说话了，店内沉寂下来。
    曹航眼中似乎很平静，只有一种惆怅似的怀念。
    他转身回到擀面的隔间里，出来时拿着一张照片，对着坐在夏筱花对面的陈剑说道：
    “嘿少年，你看我老婆像不像她？”
    陈剑看了眼照片，很美的姑娘，神采飞扬，笑嘻嘻地依偎在年轻的曹航怀里，曹航裸着胳膊，上面两道黑龙纹身充满霸气，脸上是种昂扬的姿态，还没有光头，算得上英雄似的人物，霸气潇洒，很英俊。
    不过两个美女并不像嘛。
    曹航拿出包软中华，递给陈剑一根：
    “抽不？”
    “不抽不抽，谢谢航哥。”
    陈剑连忙拒绝，别说他不抽烟，就算是抽也不敢接大哥递的烟。
    曹航笑笑，坐在隔了几米远的另一桌点燃香烟，烟气缭绕间吞云吐雾，像是往事一点点随着烟气升腾弥漫在小店里。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曹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也许是眼前的少年少女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他幽幽的开口：
    “当年我才十九二十岁嘛，当然觉得自己很帅咯。”
    “我道上打拼，那时还没有这样扫黑除恶哦。”
    “我救了个被几个混混堵住的姑娘，她死活赖着我，说要嫁给我。”
    “我当然没答应咯，那时候收保护费，哇，那么多钱，我想着赚多点，三天去大城市买半台法拉利，什么妞儿找不到啊。”
    烟雾中红光暴涨。
    曹航全身上下血纹浮现，血瞳仿佛怒火燃烧：
    “她还是缠着我找我私奔，我受不了她，只好答应了，恋爱的滋味真令人回味无穷啊。”
    “那天我们去打个迪吧当地盘，她在外面等我出来......然后就遇见怪物了，”
    “嘿嘿，整个舞厅里变成一片火海......老子醒来后告诉我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我的妞儿不见了！难道那也是幻觉吗？！”
    “救了我的人告诉我，她回不来啦，一起跟那个怪物死在那个诡异的世界里了。”
    “我就想啊，他妈的我要杀光天下这帮到处乱杀人的傻壁，到时候才能给我的妞儿在墓前献上一捧玫瑰，把它们的骨灰撒在上面。”
    他抽干了烟，抖了抖烟灰，烟灰掉落在地，一尘不染的瓷砖终于变得脏了起来。
    曹航将血色纹路的奇异手枪插进腰侧的枪兜里，这个一身特种兵打扮的男人在烟雾中燃烧着一双炽烈的血瞳，死死地盯着陈剑：
    “所以小子，你给我保护好她！”
    夏筱花不乐意了，反驳道：
    “喂大叔，他是我小弟，我可比他强多了！要保护也是老大保护小弟才对吧！”
    曹航浑不在意：
    “男人就该保护好女人。”
    “大男子主义真讨厌啊混蛋！”
    陈剑被这种跳跃的对话搞得云里雾里，强行打断二者：
    “停！”
    他说的很大声，两人都停下了争吵。
    然后两双压迫感十足的血色眸子就死死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
    陈剑这才想起了对方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于是他只能软软地低声说道：
    “大哥大姐，这个，我还没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