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炎早就料到她会拿这件事出来说。
自从跟贺良了解到江野和韩歌在医院吵架的内容之后,他就通过许多渠道搜集了过去的一些信息,最后发现韩歌对陈茉的恨完全是个误解,只是韩歌执迷不悟,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所以后来她和陆丰接近离婚状态的分居生活,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妈,当初是你非要出国深造,留下我爸一个人在国内,这点你不否认吧?”陆君炎问。
韩歌沉默。
陆君炎继续:“江叔他常年在外地,家里只有陈姨和小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左邻右舍因此闲言碎语也就罢了,可怎么连你也要怀疑?你是不是真得不清楚你出国的机会是怎么来的?你以为真是团里器重你吗?你不是为了这个名额,把家里所有积蓄都拿来打点关系了?可就算是你做了这么多,那个名额还是定了给陈姨,因为团里考虑的是要弘扬国粹,想要把我们自己的音乐文化输送出去,这才是真正的交流。”
“你胡说!”韩歌情绪激动。
陆君炎这一次下了决心,要让她停止作茧自缚。
“可能你这么多年自欺欺人惯了,连自己都忘了真相究竟是什么。或许你真得不知道那个名额究竟是怎么给了你的,那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爸。我爸原本竭力反对你出去,可名额确定之后,他看到你那么想去,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回去求爷爷帮忙,代价就是放弃陆家的股权,不参与陆家产业管理。而这一切,他谁也没说,他一直憋了八年,憋到得了阿兹海默症,在病发时重现当年的情景才被我知道。
我本来想替爸爸保守他的秘密,可你的执迷不悟,让我觉得他这么做不值得。我把当初为了和你在一起,被爷爷赶出陆家,这些你也忘了吗?你拿到那个名额的时候,就真得没有想过,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转机?团里为什么改了口风,说学小提琴的你才是最合适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爸才对陈姨于心有愧,有机会就帮她家的忙,却没想到邻居的闲言碎语给陈姨带来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说到这里,陆君炎深深吸一口气,胸腔的气压变得很低,心脏莫名疼得厉害。
他是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江野差一点就被陈茉带着一起走了。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那时江野没被抢救过来,他会怎么样?
他是会内疚自责一辈子?还是就在雪山上戍守一辈子来赎罪?
“就因为这些猜忌,陈姨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在那个对心理疾病并不重视的年代,她没有丈夫在身边,还流产了一个孩子,她不堪重负,在除夕夜过量服用安眠药自杀,甚至还想带着小野一起死。对她来说,活着是折磨,她也不希望小野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怕她受同样的苦,你能理解这种母爱吗?是残忍?还是可悲?是伟大?还是偏执?我们没办法去判定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的行为,可对陈姨而言,这就是她对小野的爱。
生活没有给她甜,她怎么可能想象自己的女儿会尝到甜?”
陆君炎从来没和韩歌说过这么多肺腑之言,平日里母子俩的交流都很浅显,所以这番话让韩歌愣怔了很久很久。
冰封的陈年旧事渐渐开裂,被人为遮盖起来的模糊不清的画面渐渐从角落里涌出来,挤走被美化过的记忆和事实真相,将丑陋和伤疤赤裸裸地展示在当事人的眼前,心里。
韩歌抱着电话久久没有出声,可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地在地板上汇成一摊。
是啊,是啊,在她沉迷名利的这些年,她忘了很多事,她自私地更改了自己的回忆,还以为她所记得的就是真实的过去。
没有人和她对峙,没有人和她计较,她便深信不疑,不思悔改,越陷越深。
她没想到,最后给她当头棒喝的,竟然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
陆君炎并不打算得到任何答复,他最后说:“妈,陈姨已经不在了,我爸、江叔也都老了,只有你是过得最好,活得最潇洒的,你是最应该知足的那一个。小野是我的妻子,她以后要不要和你接触,我会尊重她的决定。但只要你能接纳她,不再对她有偏见,我还是你儿子。
于情于理,不是陈姨亏欠了你,而是我们家,欠了陈姨,欠了小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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