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苦战,即便占尽天时地利,镇北城依旧是伤亡惨重,沿街好似堆积着无穷无尽的尸体,他们皆是为了守城而亡,如今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便是不让其尸骨留在黄沙之中,进而成为妖族腹中之食。
站在城头,老王爷举目远眺,只见一股黑潮再度从极北之地涌现,好似一柄利刃袭来,试图将前方这座碍眼的城池彻底撕碎。
一团白雾忽然出现在老王爷身侧,待散去之后,只见一把摇椅上,坐着一位老者,他的名字与某位少年听起来极为相似,唤作林玄。
林玄抖了抖袖子,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拢袖,不禁眯了眯眼,方才瞧得真切些,然后不急不缓地说道:“参天古木居中而立,妖族大军如浪潮般推进,想来城破之日,已然不远矣。”
老王爷神色如常,淡淡地说道:“少时顽劣,不愿循规蹈矩,但也心地善良,不屑于说这般风凉话。”
林玄一笑置之,轻声道:“我与他们之间,其实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若说是一个人,未免有些牵强。至于为何会闹成如今这般模样,大概是因为混沌。与其称之为万物生机所在,倒不如说是秩序崩坏的罪魁祸首。正是由于这股强大力量的存在,衍生了无数的可能,方才造就十世之乱,而张麟轩也好,鹿衍也罢,皆是于混沌之中苦苦挣扎,却始终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老王爷扯了扯嘴角,说道:“如此看来,你对自己的评价应该还不错。”
林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混沌、虚无、念归以及造化,乃是在诸天万界诞生之前,便已然存在了无数万年的至高法则,任谁也无法挣脱。上界元君,众神之主也,却败于虚无,一场堕神之战,几乎打掉了天界所有的气数,否则又岂有地界的万年兴盛。下界冥君,掌万物之生死,却自诞生之初,便一直被念归之力压制,迫于无奈,他只得以增强肉身的愚蠢法子来抵抗,最终导致不得离开冥界一步。至于修,地界万族之师,却一辈子被造化之力玩弄,得失之间不断转换,险些毁了道心,以至于不得不躲去天外,甚至从一开始便放弃了‘君’字后缀。
最后便谈谈我自己,或者说与世同君。一世尽归于虚无之后,因混沌之力与造化之能,使得神魂分化,于本我之外造就出无数他我,彼此相互吞噬,最终仅存一心,一体,以及一魂。心者,动念即可远去,故此难寻踪迹,只留下一体一魂,前者唤作林玄,后者唤作鹿舍,因执念不同,故而在光阴渡口处,双方有过一番争执,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就此分道扬镳。在念归之力的帮助下,他回到了万古之前,而我则借助虚无之力,去寻了未来所在。不过因他身处上游,故一言一行皆可影响下游,也就注定我所见者皆为虚妄,只得重归此地,独自一人与光阴流水作伴,那般孤寂之感,常人实在难以想象。
置于身处上游的鹿舍,机缘巧合之下,更名鹿衍,且拜入修的门下,成为最小的弟子,也就十三先生。之所以闭口不提他在天界的那段岁月,是因为对我影响最小,诸神覆灭是定局,不管他做什么,无非是加速或是延迟堕神之战的发生而已,而对地界并无实质性的影响。若纠结寄托了诸神本源的洞天福地,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它本是就是一个极大的骗局,所谓的寄托山河,实则是将一切都置于虚无,最终的下场,除了死亡外,再无任何选择。一些个神族余孽,之所以还敢在地界游荡,大概就要归结于你方才所说的‘心地善良’四个字了。”
老王爷笑了笑,不予评价,转而问道:“身处地界,他又做了些什么?”
“起初是为了一己之私,求个家人安康,儿女长情,后来许是那般炼狱景象见得久了,无形间有了一些变化,使得原本的守护之意,由一个人或几个人,推及到整座天下的所有人。也就是他最后时常引以为傲的借口,以一己之力,助此方天地渡劫。虽不认可他的言语,倒也无法反驳,毕竟之后的言行确实如此,甚至不惜当起了自己的师叔,更是以各种理由斩断尘缘,将还未曾发生的事提前解决,从而免去一应因果。对与错,不评价,但这种方式其实是对既定秩序的破坏。有序之中造就混乱,便是滋生混沌最好的养料,借助混沌之力,无异于是与虎谋皮,而他最终的下场,想来也会很惨。”
老王爷默不作声,如今梳理脉络,对他而言,已然不是那么重要,既然寻不到解决之法,作为武将,战死沙场亦是一件幸事。
“一番真相,虽然知道的迟了些,但总不至于死后做个糊涂鬼,所以还是要与你道一声谢,无论你是谁。既然不愿意出门,便回家中待着,等真到了那一天,若有余力,还望照顾一二,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也是你的家人。”
林玄默不作声,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然后有些神色为难地说道:“其实海晏城……也不怨谁,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老王爷笑容欣慰道:“能驱散黑暗者,唯有日光,所以他又怎会与之同流合污。”
林玄笑了笑,轻声道:“有机会,是该道声歉。”
老王爷没有说话,抬手一招,一柄插入城前中的金色长剑瞬间而至,纵然剑身已有伤痕,而剑刃也失了些锐气,但此刻被握在手中,它依旧迸发出无穷的战意,一股磅礴的剑气如浪潮般铺开,震荡一方山河,璀璨剑光拔地而起,贯彻苍穹。
妖族大军,此刻已然兵临城下。群妖分列左右,让出一条道路,尊神玄一缓缓走出,身后古木参天,若隐若现,依稀可以看出干枯道果旁,还挂着三枚崭新道果。
老王爷沉声道:“你可以走了。”
林玄摇了摇头,解释道:“他若不来,我便会离开,如今他非但置身战场,而且还堂而皇之地挂着三枚道果,所以按照与至高法则的约定,我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说罢,林玄一步跨出,身形一闪而逝,再度出现时,已然来到两军阵前,单手负后,不急不缓地朝着玄一走去。
“老朋友,别来无恙。”
对于林玄的出现,玄一并不惊讶,只是有些不解,于是便开口问道:“你与鹿衍不同,他是执迷不悟者,而你却是难得的清醒者,如今又为何要趟这摊浑水?”
林玄抬手指了指玄一身后的树冠,盯着那三枚道果,冷笑一声,道:“就一国律法而言,你已然犯了死罪。”
玄一皱着眉头,神色不悦道:“鹿衍挣扎九世,依旧是求而不得,至于你,好歹也旁观了九世。世人常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未曾想你也是这般愚蠢。有无道果,最后都会进入终局,又何苦在此拦我。”
“规矩就是规矩,至高法则,任谁也不能亵渎,即便是鹿衍,也是万年苦修所得,非但放弃了念归之力,而且更是让虚无吞噬了原有的一切,至于混沌之力,自然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得来的。至于我,虽有未来手段,却从未插手过当下之事,顶多也就是偶尔现身骂鹿衍几句,或者变着法地恶心他一下。”
林玄轻咳一声,神色严肃道:“而你就不一样了。非但窃取光阴流水,更是将其施展在他人身上,从而使当下之人永久地获得未来的成就,这便是大逆不道,罪不可赦!”
玄一面色阴沉,问道:“你当真要在此拦我?!”
林玄拄着额头,倍感头痛,他甚至懒得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于是便干脆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言语。抬手一挥,风云骤变,黄沙凝聚成一柄巨大无比的剑刃,手再一落,便径直斩向妖族大军。本意是去寻成就道果之妖,从而将其彻底斩杀,但此举是否会殃及池鱼,林玄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自己不是故意为之,便不算对于至高法则存在亵渎。若非要给一个说法,也只能怪某些妖族不幸,遭遇了光阴裂隙,为无序的混沌所吞噬。
玄一勃然大怒,身后古木之冠随之铺开,迎着那柄巨大的沙剑而去,并且于自身窍穴中祭出一件异宝,此物形似一柄匕首,其上盘有一条血龙,唤作斩尸。
“去!”
匕首激射而出,直奔林玄心肺而来,无论路上有多少元气加以阻拦,皆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刺向林玄。
林玄不禁笑了笑,轻声道:“以心血养一柄匕首,着实是一番苦功夫,前几次不曾见过,如今倒是开了眼。若我所料不差,你应该还有一柄‘破魂’吧?”
锵!
林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剑刃,向上轻轻一挑,便将飞来的匕首打落,坠入黄沙之中。一阵狂凤袭来,再不见斩尸的踪迹。
“不要试图唤回它,你没这个能力。至于剩下的那一柄破魂,就留着鹿衍自己去头疼吧。”
林玄一闪而逝,与玄一插肩而过,只身闯入妖族大军之中,三次挥剑,便是三颗头颅滚落,而后再次来到玄一的身边。双方错开半个身位,相对而立,林玄冷笑一声,留下一句话便返回城头。
“最好别自己找死,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道果轰然坠落,玄一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跪倒在黄沙之上,众妖不明就里,本想上前扶持,却被他抬手制止。
玄一望着城头的背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恶狠狠地说道:“攻城!”
妖族大军发出阵阵咆哮,然后十余道巨大的身影腾空而起,直奔镇北城而来。
老王爷长剑一挥,城头亦是落下十余道身影,或君子儒生,或道门高真,或佛门罗汉,或兵家至高……此刻齐至于镇北城。
“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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