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涌之间,铁棒横推万里,唬得群妖胆颤,惹得诸神惊慌。那巨大的猿猴之身,傲然屹立于天穹之下,独自迎战两尊天界主神,却依旧不落下风。猛然一棒砸下,其威势更甚星辰坠地,雷部主神也好,御部主神也罢,都只得暂避锋芒,再徐徐图之。
猿猴肩挑铁棒,神色漠然地打量着两位主神,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说道:“当年天门之外,尔等也算敌手,如今怎得如此不堪。”
两位主神面色凝重,皆是沉默不语。
天地一战,诸神陨落无数,但作为六部主神,自有其独到之处,故而哪怕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只要本我神源不灭,假以时日,金身便可修复如初,再度降临于世。因为修行是后世之法,所以神祇不沾此道。神祇之力即为天赋,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不会因外界任何事而发生改变。较之于万年之前,雷、御二位主神的实力并没有退步,而他们之所以略显狼狈,完全是因为眼前之人再不似当初模样,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又何况是一万年。
所谓的轮回转世,无非是应对修士之劫的术,他们始终都是他们,或许唯一的变化,就是漫长岁月给予的孤寂,使得原本志同道合的他们,逐渐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山石之上,玄一摇了摇头,不由得轻叹一声,紧接着身形一闪而逝,来到两位主神身前,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猴头乃天地所生,不受造化之力约束,虽称作妖王,却又一缕纯粹神魂,更是远胜六部之神,与陆吾仅在伯仲之间。拜入十方阁修行,自那一天起,便跳出三界,不居五行之中。当年一战,若非有意拘束心神,南天门外,只会更加惨烈。归于地界之后,又逢内乱,心中有愧,便只好担山而行,以此来压制自身。幸得明悟佛法,进而脱离桎梏,修得正果,想来如今已是人间无敌。”
雷、御两位主神此刻皆是眉头紧锁,面露不悦,显然他们并不想听见这种言论。若是继剑禹之后,又有一人走在这条路上,那么神族的归来便要面临着极大的阻力。
御部主神怒声道:“玄一,如此之变数尚存,尔安敢叫吾等率众神归来!灵官传承,星陨之道,此二者已然诛杀神祇无数,莫非还要让余下诸神皆葬身于这猴头的棒下?!”
玄一面色阴沉地说道:“若我说这猴子早就死了,你们可会相信?”
雷部主神不悦道:“若换作是你,吾等这般说,你可会相信?!”
那猴子就站在面前,手握铁棒,一身纯粹罡气,遍布云海苍穹,一旦他将手中的铁棒挥舞起来,此间更是宛若滔天巨浪骤生,倘落在身上,恐怕不死也伤及本源,如此活生生的一只凶顽猴子,说他死了,谁能相信?!
身形巨大的猿猴将铁棒放下,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首先,人间无敌之路,的确有人在走,且与师兄的按部就班,是截然不同的风景,但并非是我。至于是谁,无可奉告。其次,诚如玄一所言,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家伙确实是一个死人。神魂消散于天地,但一道生魄似乎被老头子送去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至于究竟落脚在何处,即便是我也管不着,又何况是你们。”
言语之际,众神皆至人间天幕接壤处,即将踏入此间之云海,进而现身于天地。见状,御部主神大喜,好似忽然间有了底气,不禁眼神轻蔑道:“众神皆至,即便你这猴子有再多的神通,亦是拦不住他们的脚步,人间之灾厄,已然避无可避。”
灵猴虽强,铁棒固勇,却亦是孤身一人,免不得双拳难敌四手,只需雷、御两位主神在场牵制,众神踏足人间大地便再无阻碍。届时妖族肆虐河山,三教百家分身乏术,十方阁亦是独木难支,山河之破碎已然近在眼前。
灵猴忽然发笑,眼神满是嘲弄,轻声道:“众神虽奈何我不得,我却也无法打杀众神,这般自知之明,我自然还是有的。风雨飘摇之际,取舍并不难做,相较于众神,当然是你们二位的威胁最大,所以我要做的,你们应该很清楚。”
言下之意,便是众神虽然杀不尽,但若是彻底打杀二位主神,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昔日之战,战场在天界,故而想要彻底斩杀六部主神,自然是极为困难,但如今的战场既然在人间界,那么事情就会容易许多。
雷部主神勃然大怒,无数磅礴的神力凝聚于掌心,恨不得下一刻就将眼前这只猴子斩杀。御部主神亦是如此,身后张开巨大的羽翼,神力尽数凝聚于此。
相交于后世修行者神通道法的“花哨”,神族之术便显得极为简略。按照某人给出的说法,无非是聚、散、收、放四个字。不过绝大数的神祇,仅能做到收与放两个字。至于六部主神,他们勉强可以做到聚,而掌司陆吾,因为鹿衍的缘故,略懂一些散字诀的门道。
灵猴挥动铁棒,猛然向后一震,云海横断,好似让出一条道路。他瞥了一眼穹顶,扯了扯嘴角,厉声道:“还不赶紧滚下去?!若再看热闹,死的便是尔等!”
群星就这样从旁划过,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奔向人间大地。眼下的人间界,似乎惹谁也别惹这猴子,否则一旦动起手来,他的杀意虽不强烈,却无比之纯粹。
玄一皱了皱眉,恍然道:“借取山根,以蛮荒之灵淬炼器物之凶性,还真是……”
铁棒横扫而至,距离玄一的脑袋不足半寸,若是猴子未曾收手,后者就已然死了。
“杀你,一样很简单。不过此行在他们,而不在你,所以闭嘴就好。事实自然是事实,眼下所见,也非虚妄,但若想刨根问底,大可不必,毕竟谁还没些压箱底的本事。不过既然都已说了半句话,那么你的‘根’也就藏不住了,一定会有人去寻得,所以赶紧走吧。”
两位主神面露不解,唯独玄一大惊失色,顾不得其它事情,直接化虹离去,未曾向南,反而直奔极北冰川。眼下冰雪已然消融,那处溶洞自然也就会暴露在日光之下。
猴子不由得冷笑一声,然后收起铁棒,直奔雷、御两位神祇而去,大喝道:“吃俺老孙一棒!”
见这猴子出手,二位主神也不再迟疑,以放字诀祭出杀招,顷刻之间,雷霆滚动,狂风大作,风雷之威好似一杆破阵长枪,径直迎向铁棒。
双方皆是使出全力,力求一招定胜负,铁棒挥舞,罡气弥漫,长枪直刺,锐不可当。仅是接触的一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座人间,一道猛烈的火焰之花瞬间绽放,将双方尽皆裹挟。
待火花敛去,灵猴再无齐天之躯,提着铁棒,神情极为疲惫,双眸缓缓闭合,喃喃道:“姓孙的,你看如何?”
身形消散,化作金光点点,随风而落,归于山谷内的一根铁棒之中。前一刻还光芒大作的铁棒,瞬间失色,且周身上下遍布裂痕。
铁棒碎裂,神之本源亦是破碎,再无修复之可能,随着一场金色的雨,落入人间大地,化作绿水青山之养料。
诸神踏破虚空归来,群妖祸起南下,人间之还礼,当属齐天者,先下一城!
枯木林外,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好似一张大网,将先行一步的神祇尽数罩住,紧接着一柄袖珍飞剑,自少年灵台处浮现,水火之力于左右环绕,激射而出,此方河山骤得一场落地金雨,福泽无量。
在张麟轩的身后,三道身影依次浮现,居中者自然是耳挂银环,腰悬剑鞘的虞渊;左侧是一位中年儒士,一袭青色长衫,手握书简,敲敲打打,名唤乌巢;右侧是一位与张麟轩年岁、样貌皆相仿的少年,煌也。彼此唯一的不同,便是后者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木讷。
张麟轩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缓缓开口道:“怎奈受制于光阴,故而聚不得五行相生,还望三位见谅。而今一切之亏欠,来日必然偿还。”
虞渊笑了笑,轻声道:“公子这话就有些见外了。”
乌巢故作无奈之色,叹气道:“听见这般言语,我还以为我是被人收养的。”
煌也傻笑道:“我觉得他们说的对。”
虞渊与乌巢不约而同地白了煌也一眼,齐声道:“屁。”
煌也一头雾水。
张麟轩会心一笑,正想说些什么,远处却有一道虹光瞬间划过,少年猛地睁开双眸,纯粹金光自眼中一闪而逝,然后便是双眸异瞳,左眼为湛蓝色,右眼为赤红色,眉心更有一道青木纹理。
身侧黑剑骤然化虚为实,被张麟轩一把握住,以他为中心,方圆数百里,宛若地牛翻身一般。
张麟轩倒持剑锋,神色漠然道:“斩草需得除根,伐木亦是如此。”
四道流光,分黑,蓝,青,赤四色,骤然拔地而起,以黑色流光领衔,直追方才那道虹光而去。
剑之名,曰乂戈,所求之事,斩却妖族之根。
极北之地,一处溶洞,半枯半繁之树,摇曳不定,好似人之惶恐不安。
溶洞之外,剑气纵横,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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