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意直咂嘴,她看对方脑袋靠的这么近,一时手痒,用扇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他的脑袋,紧跟着说:“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那地图呢!”
被温意突然袭击,阿唐心中有股怒火,但又听她说‘死到临头’的话,脸顿时板了下来。
“敏老大恐怕弄错了吧,死到临头的可不是我!”
温意刚刚敲他脑袋觉得手感还不错,她敲顺手了,顺势又给了他一下:“你这是做梦想屁吃,知道吗?”
又被打了一下,阿唐原本压抑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脸色一变,伸出手就要去抢她的折扇。
五指成抓,朝她手腕袭去,他的速度很快,他有信心一举擒住对方。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扑了个空。那位敏老大身体微微一避,她的一只手已经捏住了他的腕脉,她的两条腿呈现半蹲姿势,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直取他的喉咙。
阿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敏老大,他是会武功的!
如果这个人会武功,那就意味着,昨日城门的那场骚乱,极有可能并不是四水引起的,而是这位敏老大假扮他的未婚妻制造的;刚刚他的人偷袭他那么成功,也是这个人演戏演给他看的!
她在设局给他钻!
念头只是闪过,阿唐身体后仰,避开温意的要害袭击,就在这时,那只被温意抓住的手的手腕蓦地一痛,接着他的整条左臂都麻了起来。
“劝你不要乱动,我身上藏了不少好药,你很幸运,成为了我的第一位试药人。”
温意放开他的手臂,优雅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又掏出帕子,把脸上的水珠擦开。
屋外的人听到屋子里有动静,迫不及待的想要进来帮忙,但都被阿唐一个神色给遣了出去。
门又被关上了...
阿唐低头看看手腕,被划破的肌肤黑了一块,轻轻触碰,一阵钻心的疼。
“解药呢?”
“你愿意听我的话吗?愿意的话,解药当然奉上!”
阿唐摸不准这人在想什么,他迟疑了下,问:“你要我听你什么?”
温意‘啪’的把折扇合起,目光紧紧盯着他,其中盛满了灼灼的热度,更有凌人的掠夺与压迫,仿佛野兽盯着猎物时的贪婪之色。
“我要的很简单,”温意一字一顿,音色淙淙,却似狂澜直上九天,“我要你的人、你的心、你的身,我要你对我俯首陈臣,我要你永远...尊我为主!”
阿唐像是听到了一句世界上最荒唐、最好笑的笑话,泠泠的笑声在阴沉沉的屋子里漾开。
“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哈哈哈,要我认你为主,就凭你?”
温意听着他小瞧自己的语气,也不着急,反正这人她势在必得。
“嗯,就凭我!你看,你小瞧我,不也栽在我手里了吗?”
阿唐似在极力的替自己辩白:“那是我一时不察...”
温意打断了他,顺便残忍的在他心口上撒了把盐巴:“嗯,当初我和我家四水合谋演戏,你没有察觉;后来我穿着四水的衣服在城门口大闹,只为了与城中权贵结交,你也没有察觉;就在刚刚,你还以为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少爷,丝毫不懂武功呢,这也是你的一时失误?”
“阿唐,从你毛遂自荐要当我的车夫的时候,我就开始想着怎么设计你了!你,能玩得过我么!”
阿唐一下子把先前的事想通了。
他一直纳闷,为什么四水好端端的在城门口和军队干起来了,毕竟当时四水抢了他的地图,按理说,她应该最先把地图交给她的主子敏老大,而不是给自己添麻烦的和军队扯上关系。
阿唐晓得,这个敏老大并不是牧五他们一派的,那晚在春风得意楼里的一番试探,他也看到了,知道这个敏老大和保皇党的人没有干系。
所以,当时四水与军队发生冲突,阿唐第一想到的不是双方有所勾结。
但现在看来,敏老大和保皇党,实际上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想到这一层,阿唐镇定下来,他冷笑着问:“现在你可以说出你到底是谁了吧?否则...我连自己要效忠的人是谁都不晓得,未免贻笑大方吧!”
温意晓得他会这么问,她又把自己‘兰桑’的身份掏了出来:“我不是马家的远方子侄,而是曾经的叱咤风云的金南王的第二十二世孙,兰桑。”
“名兰桑,字敏之,我确实想要参加科举、入主朝堂,这一点,从未骗过你。”
阿唐久历江湖,多少也听过兰家的事迹,看敏老大的行为和气度,貌似确实和青山县的那个‘小疯子’有点像。
听说兰桑游学五年,前段时间回到了岷州,如果他真是兰桑,又怎么会出现在大丹国的夏宫?
很快,温意已经自圆其说,一番话解释了他的疑虑。
“我在游学的时候,曾经到过大丹国,大丹国有一位贤师,名叫葫芦翁。我当时想去拜访他,却不想,在葫芦翁的野燕草堂,遇到了同样来拜访的大丹国国君常佑。”
“国君常佑为人良善热情,我与他交好,并形成莫逆。后来,他要回到夏宫处理政务,我也要继续自己的游学之路,我两分别之时,他赐了我一面令牌,允许我自由出入夏宫。”
“后来,光阴荏苒,我听闻东庆首开科举,便回到了岷州。岷州与大丹离得不算太远,于是,我打算在前往上京之前,见一见昔日的好友。”
“不曾想,这一路,竟然遇到了你,当真是造化弄人!”
阿唐身为情报科老大,知道葫芦翁的名讳,但这位贤师向来低调,所以当兰桑说出这位老叟的名字,还说出老叟的居住地址名称时,他差不多信他讲的是实话了。
原来...这个敏老大,只是和大丹国主牵着几分旧情而已...那自己,还真是主动送上门的啊!
一想到自己是个主动送上门的,满心以为自己在试探对方,没想到却被对方给吃干抹净了,阿唐脸上顿时热辣辣的通红。
“说!你怎么晓得我身上会有地图的?哼,我看你一直在撒谎,你分明就是冲着我的地图来的!”
温意觉得脸红真的是门极为特殊的技能,她家罗淮有时候也会脸红,没想到这个阿唐也拥有这项技能,可惜她皮太厚,不晓得脸红是何种滋味。
“我哪儿知道你有地图,我让四水跟踪你,是因为我看出来你不是普通车夫。”
“一个想要来到东庆搞事情、却以车夫面目示人、极有可能从事情报特务工作的人,我难道不该多多关注一下吗?”
“是你自己把地图拿出来的,四水顺手夺了而已,说白了,这也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阿唐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折腾这么大一圈子,纯粹就是因为他没事找事。要不是他怀疑敏老大有特殊情况,也不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反常,更不会被对方揪住了小辫子...说到底,还是他多!管!闲!事!
温意看着眼前这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嘴角弯了弯,她还惦记着招安呢!
“阿唐,我晓得你肯定不叫这个名字,你究竟是谁,我也不多问,等哪天你真正认我为主的时候,我等你亲口告诉我。”
“但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我确实对你挺有兴趣。虽然你脑子不算太聪明,可你手上有足以让我惊艳的情报网,那份地图就连丞相季默荷都弄不出来,但你却可以。”
“我是要入朝为官的,手里不能没人,而你独一无二的情报网,恰恰是我需要的。”
“所以,我会给你三次逃命的机会,这次是第一次,等下我就把解药给你,咱们再生死各安天命。”
“不过,”温意话锋一转,气势也变得阴沉起来,语气多了令人心惊的危险,“三次之后,若你依旧不愿尊我为主,那么,我只能手下无情了!我得不到的,也决不能成为我的负担!”
温意这话说的露骨,她也算挑明了,得到他,皆大欢喜,得不到,杀身成仁!
说完,温意展开自己的龙骨折扇,她手指捏住其中一道扇骨,细小的黑色粉末从扇骨里洒了出来。这些粉末被喷在了阿唐的黑色伤口上,不到片刻,那块黑漆漆的黧斑慢慢消退,直至消失。
阿唐见自己的毒被解了,心头涌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但这种异常情绪只停留不到一秒,他的胳膊已经先于脑袋做了反应,一把向着温意的脖子掐了过去。
温意知道她的这点举动还打动不了对方,她一直都在背地里防备着,阿唐刚一动作,她已经敏锐的将身体移开了,不过步伐一旋,人已经站到了对方三步之外。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外头可都是我的人!”阿唐眼眸精光迸发,说的话饱含底气。
“是吗?你听听外头有什么声音,现在可不是你人多了!”
温意眼眸弯成了月牙,嘴角的弧度也越扬越高,那张瑰绮绝伦的脸怎么看都像是写满了‘好戏开场’四字。
阿唐静下心来聆听屋外,果然一阵嘈杂的打斗声传了过来,兵器的叮铃碰撞之声,在万华楼这样的场合,尤为刺耳。
“你...你原来和皇帝的人合作了!你与他们合谋,要来擒我!”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千辛万苦假装被打晕呢?还不是为了找到你,顺便找一波势力更强悍的将你逮捕归案嘛!”
温意笑意盈盈的看着对方,原本云霞雕色的容颜更添勾魂夺魄的妖冶,阿唐看着她的摄人心魄的笑容,一时心浮意动,就在这时,眼前的人忽然出手,直朝他身上的几处大穴袭来,她的动作太快,快到人根本无法防备。
她的手法甚是诡异,看似纤纤弱骨、手指拈花,实际上指节刚硬如铁、掌心灼热滚烫,她的手在他全身游走一遭,阿唐仿佛自己被推进了舟山烈火中,浑身要燃烧起来。
短暂的热浪之后,阿唐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发现,全身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了。
“别挣扎了,我的武功不算很高,可这一手点穴功夫,却还不错。”温意拍拍手,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露出会心一笑,“放心,你的穴道,两个时辰后自动解开,但在此之前,你会被当今七王爷拉去做做客。”
阿唐现在动不了,嘴巴也张不开,他心里头怒极怨极,拼命拿要吃人的眼睛去瞪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了。
温意很满意他的小眼神,有血性,她捏捏他的脸蛋,舔舔嘴角,继续攻心。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吗?这样的小眼神,会让我更想凌虐你的!”
“你听外头你的属下们的惨叫声,我相信,他们都会是七王爷的阶下囚,哦,也包括你这个小领导。”
“另外告诉你一个消息,那份地图现在不在我手上,我把它送给了七王爷,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话音落地,这间杂物房的大门被猛地踹开,‘轰’的一声,寒风和冷光汹涌澎湃的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穆朝林的副将宣满也走了进来。对方看了温意一眼,又看了看阿唐,手一招:“来人,将他带走!”
阿唐和他的一干爪牙都被宣满压回了府里,就在这帮人被捆进了地牢后,温意一脸正色的把水图拿了出来。
“七王爷,这就是我送给您的大礼,可还满意?”
穆朝林将水图拿到手里时,先是狐疑的看了温意一眼,等他粗略的游览过地图后,再看温意的眼神换成了震惊。
“你怎么得到这份地图的?快说,这事非常重要!”
温意把自己怎么发现阿唐行迹不对、如何跟四水合谋再跟踪他的过程整体叙述了一遍,她没有瞒着穆朝林自己去过大丹这件事,也没有瞒着对方自己其实一直存在私心。
从岷州三河县出手试探牧五、再到瑁州城门与七王爷攀上关系,觉得阿唐这人不能不防,便顺手利用七王爷的势力把人给捉了,更是毫无保留的献上了战利品水图。
她说自己做这一切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要入朝为官,要施展抱负,要成为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肃清朝堂毒瘤,还原海晏河清。
听完温意信誓旦旦的话语,穆朝林思来想去,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值得怀疑的理由。
当晚,穆朝林再三考量,终于给他二哥去了一封信,信里提到了兰桑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的野心。同时也把阿唐的事详细的交代了一遍,并把那份得来的水图快马加鞭寄给了穆怀微。
十七个时辰之后,身在琉州的穆怀微收到了穆朝林的信件,同时也看到了那份温意精心伪造出的假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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