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人心寒,隆冬腊日里人迹罕至,也没了往日的喧嚣。
唯有在驿站使馆前,仍灯火通明,莺歌燕舞,曼妙的笙歌透过朱红的大门传了出来。
门前那两个大红的灯笼,映衬着驿丞李丹面色却是有些僵硬且略显凝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驿卒一脸苦色的走了上来,颤巍巍说道:“大人,殿下他…他…他……”
看到驿卒这般慌张失措的样子,李丹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眉宇间的那抹暗色越发的深沉。
距离当今圣上迎来蛮族公主过去已有半月有余,但仍未见圣上有半点迎娶公主进宫的趋势。
因此,蛮族公主也只得继续留住在驿站使馆。这对于他们驿站来说,本来是一大幸事。
毕竟,蛮族公主在这,为了北莽蛮族的场面,他们也能从其中捞得不少油水。
但是,谁都没想的是,这件事因为八皇子殿下,而变成了糟事一件。
八皇子,天下第一纨绔的名号,天下皆知。以前他也只是当饭后茶余,笑笑就完事了。
可当,自己真的摊上这档子事,那才是苦不堪言。
李丹揉了揉自己紧皱的双眉,沉声呵斥道:“怎么?我不是说了殿下要什么?都一切应允吗?”
那驿卒方才在刘谦那里受了气,如今又被自己上司这样呵斥一番,心中早已压抑的怒火,这下彻底藏不住了。
只见他怒现于色,满脸涨红,愤懑的低声道:“大人,你说的倒是简单。”
“只是,这次殿下要的是春来楼的谢姑娘,这其实我等能请得动的?”
听完,李丹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不由觉得一阵头大,这个纨绔的殿下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们这些劳苦人家,别说见上谢姑娘一面,就是春来楼都未必能进得去,更何谈‘请’字。
李丹也没有生气,无奈摆摆手,苦涩道:“好了,好了,你先下去。这事,我会给殿下说的。”
“谢,大人。”那驿卒也是连忙感谢,如临大赦一般庆幸,显然并不想被牵扯其中。
喝退了那驿卒后,李丹兀自惆怅起来,口中哈出一圈圈的白气,飘出好远。
街上无人,独留他一人立在这冰天雪地间。
这已经不是他立的第一天,因此倒也没了先前的不适,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不知何时心中原本那股不满也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风雪呼啸,朔风透骨。
漫漫长街之上,寂寥无人,一个满鬓斑白的少年佝偻着身子缓慢前行。
此人正是江不觉,一连几天过去了,他日夜守在春来楼前,都曾未见到谢雨霏一面,这让他很是担心。
吃了闭门羹之下,他无奈的来到了这驿站面前。
其实,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当日纪清为何要那样做?他当然不会相信,纪清会那样背叛他。
他必须要找纪清弄个清楚。
依照着记忆,他最后驻足在这驿站面前,只是看着这驿站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他有些不信的抬头看了一眼那匾额,毫无疑问,这里正是驿站无疑。
只是着楼上的莺歌燕舞,灯火辉煌又是怎么一回事?那靡靡歌声,简直就是一座青楼无疑。
心中大为郁闷的李丹,看着身边这个满鬓斑白的佝偻着身子的人,不由问道:“敢问,先生您是有什么事?”
“先生?”李丹不由嗤然一笑,被这个称呼逗得乐不可支。
他这才转过头看了眼眉头紧皱的李丹,心中笑了笑,抖落身上的白雪,笑道:“应该我称呼您为先生才对。”
在李丹惊讶的目光中,江不觉直起了身子,鬓上微霜尽数被抖擞落掉,变成了一个儒雅有致的少年。
李丹瞳孔缩了一缩,心中正惊奇着,便听他问道:“这里想必就是驿站了吧,只是这驿站为何变成这样?说句不好听的,这里简直和青楼没什么区别。”
李丹闻言,笑容更是苦涩。说实话,也是挺讽刺的,堂堂的大汉帝国驿站,竟被一众脂粉女子弄得乌烟瘴气,想想就觉得可笑。
想到这里,让身为驿丞的李丹更是心怀愧疚的道:“诶,这一切也并非我等所能决定的。”
“只是不知道,小兄弟你来此是为何事?没什么事的话,还是远离这里为好,最近这里可是不太平。”
当然他说这番话,一方面是好意相劝眼前这少年远离危险,另一方面则是不愿意在自己任期内发生意外。
江不觉笑了笑,望了望屋内曼妙的舞姿,双眼一眯道:“大人,我来这里是找人,非要进去不可。”
看着眼前这执拗少年,李丹心中怅然叹了口气,也没有在继续劝下去,冷着语气道:“那你又是找何人?可有请柬?”
对于这点,李丹可是不敢有半点马虎。毕竟这里住的可是一位圣上未来的妃子,一位圣上最无法无天的皇子。
无论是这两人其中一人出了事,这事后的结果都是他难以承受的。
当然,这驿站内还有皇子殿下的亲兵把守,但倘若他将心谋不轨之人放了进去,他同样难辞其咎。
江不觉也是没有为难这位驿丞,报了自己的名号,让人前去通报。
他相信,纪清当初那样做,背后绝对有着刘谦的推波助澜。
事实上,那日假如没有途中栽赃陷害一事的话,他肯定也是冲出了杨文轩的府邸,也算是逃离了那场鸿门宴。
但现在他心中一直有个问题:
那就是纪清那样做情有可原,那刘谦呢?刘谦为何会任由纪清劫走谢雨霏,那样不是败坏自己的门声?徒惹一身骚?
即便刘谦是天下第一纨绔,想法异于常人,但江不觉想,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惦记的感觉吧?
更何况,刘谦向来与儒家不对付?当日又怎会心平气和的出席杨府的宴会?
这究其背后,一定有着合理的解释,来贯穿这一切。
更何况,在江不觉心中,他始终觉得刘谦并不是做事毫无章法的纨绔弟子,相反,他更觉得刘谦是个心思谋略极深的人。
试想一下,假如一个人的行为,找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那这个人难道不可怕吗?心思难道不深吗?
短暂的沉思很快便随那呼啸的冷风过去,只见一个扭捏的身影自驿站内走了出来。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李丹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下官拜见钱公公!”
钱安则是摆了摆手,双指微骈,捏起了兰花指,尖利着声音道:“好了,此人是殿下要见之人,你暂且下去。”
说这话时,钱安目光全然落在江不觉身上,没有瞧上李丹一眼。
李丹此刻也顾不得计较下去,如那驿卒般如临大赦般慌张逃离了此地。
待过了几息,钱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面色一凝,声音顿显喑哑:“等等…”
“什么?莫非……”
在那一瞬间,李丹停下了步伐,心中狂颤不止,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想法,毫无疑问都是死路一条。
他缓缓转过身去,露出了一片惨白的脸色,颤声道:“公公,还…还…有什么事需要在下代劳的?”
钱安阴柔的双眸,霎时变得阴鸷,狠狠瞪了李丹一眼,冷声道:“殿下不是说让你去请谢姑娘吗?怎么这么久,还不见有动静?”
这吓得李丹面色更是煞白,心中明知道此事不可为,但嘴巴却是连忙道:“是,大公公,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便步履阑珊的退了下去。
这时,钱安面色才缓了缓,对着江不觉道:“江公子,我家殿下等了你好久。”
江不觉没有答话,回以他意味难明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中有些许的悲凉,想当初那个在铡刀下不惜放弃尊严卑微求生的人,有朝一日也能人前显贵。
对此,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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