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尘志

    
    我们在高垣休整了四五天，决定仍留程银守城，他不答应；于是改留原玉如城守将戈晖守城，仍然让徐鼎回军管理广原郡。期间我又接到战报，二哥和军候张致远、李君玄自广原郡向北方另一个方向强攻袭破了同属北郡的汤池关，另一支义军攻入了北郡！
    高垣和汤池关东西方向上只隔了清野和池峰两座城池，都是边军的补给重地。这两座城全部建在高山上，而且除了这一条线，并没有去其他城市的通路，因此必有重兵防守。要想与他们相互联通，少不了两场恶战。“这次，便先各自为战吧。”我叹息一声。
    “主公，不可。”皇甫靖说。“清野和池峰乃是铁军粮道，攻下便可断其粮道，只要拖住便可让他们不战自降。”
    楚锐也说：“主公，北境铁军狡猾多端，说不定在清野、池峰还有别的小路，粮道并未因为我们占了两端的大城而断绝。粮道未断不甚要紧，万一铁军偷渡过去给我们来个两面夹击，我们难保不败。”
    陈保也对楚锐的说法表示赞同。“四将军，我认为楚副将军说得对，做事稳妥不留隐患总没有什么毛病嘛。”
    正在激烈讨论的时候，程银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笑容。“主公，末将通报了各城守将，清野、池峰、阳岭、金城关四座大城已经发生了军变，愿意投靠我们，苍山和御北两地也在观望！”
    头痛的问题意外解决了，一阵狂喜冲进我的脑海。“太好了！把四地守将召来，派狄青、郑骁守清野和池峰，张公霸守金城关，曹世雄守阳岭！”
    “是！”
    “其余人即刻起兵北进钢岭，打个漂亮仗让苍山和御北看看！”
    “得令！”
    到得钢岭城下，四名原来的降将史博、马峻、霍钢、刘远也已齐至。三军摆了方阵城下叫骂。城门大开，白龙旗下单马奔出一员老将，苍颜白发，白须留过腰间，手绰一把虎眼钢刀，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没有一个人上前。老将军把刀一举，他的身后齐齐拔地而起的，是万余名都穿白色衣甲的北境铁军。
    老将军在阵前高叫：“北境苍龙大将严纲在此，逆贼休要猖狂！！！”
    这声音回荡在我们身后的山林间，依旧洪亮。
    我寻思片刻，不能硬拼，就上前扯话：“老将军，我等皆为匡正天下而起，且无冒犯之意，何不同行？”
    “小蟊贼胡得妄言，看刀！”严纲抡起虎眼钢刀，催动胯下白龙，向我飞驰而来，动作之快，我甚至看呆了那么一瞬。我反应过来，紧忙催马回阵，大喊：“谁要夺头功！”
    “小将愿往！”清野城降将史博一声答应，抄起三尖两刃刀，催动战马，冲了出来。两个人都是北境大将，我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谁知二马相交的一瞬，严纲发出一声大喝，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把史博连盔带头削去一半，连一声垂死的惨叫都未曾来得及爆出来。
    “噗。”史博的尸体栽在雪里，发出了最后的声响。
    “清野、池峰唇齿相依，杀清野守将，是与我池峰为敌！老贼，马峻来也！”马峻拍马舞一条混铁棍飞马而出，斜刺里刘远、霍钢各执一条铁枪出马。三人只指望围上去乱打，不想严纲手快，狠打马一鞭，跑到队伍最右边，单手执刀架住刘远的枪，右手拔剑刺入刘远腰部，在马上立脚不住，坠下马来，挣扎了一会，不动了。严纲也不看刘远是死也没死，也不去拔剑，也不住马，反倒催马向前，与霍钢、马峻迂回一刻，忽然把马头一转，拍马抡刀直取马峻。
    马峻反应过来的时候，严纲已经在他的面前，胯下白龙高高跃起，大刀也已经举过了头顶。
    马峻连忙招架。
    不料，严纲的动作在大家看来本应该是全力一击，他却凭着自己逆天的身体素质，硬是连砍了三刀！
    第一刀，勉强架住；第二刀，铁棍飞出；第三刀，人头落地。高大的身躯从马上喷着血掉下来，不一会血浆就凝成了冰。霍钢胆怯，回马要撤。严纲也不追赶，挂住刀，拈弓背射一箭，正中后心，也落马而死。严纲这才不慌不忙下马，从刘远身上拔出剑来，又翻身上马，仍旧一手绰着大刀，另一手捋着自己的白胡子。
    “还有哪一个敢上？”
    楚锐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小将愿往。”
    “拜托了，千万小心。”
    楚锐不骑马，步行到阵前，拔出双手刀来，大吼一声。严纲手绰长须，也没有马上冲过来，却叹道：“这个小子，倒是比前四个人更像将军。你回去吧，只怕你架不住我这口刀。”
    楚锐也施礼道：“老将军，小将奉主将司马仲桓之命前来挑战老将军，未见输赢，不敢辱命而退。”
    严纲冰冷而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好。也罢，老夫成全你！”他把马鞭一抽，双手抡刀，第三次飞出阵来。楚锐双手握刀作势，缓慢前进三步。严纲冲过来一刀砍下，楚锐把刀望头上一架，严纲的刀竟不能移动半分。严纲也不与他角力，松手一闪身后退几步，又冲过来。“好小子，看这一招！”二人来来往往八十余回合，都打得筋疲力尽。三军喝彩声不断。二人战到酣处，忽然严纲胯下白龙一个前失，把严纲掀下马来。严纲艰难坐起，长叹一声：“杀了老夫吧，老夫对不起先帝！”
    楚锐丢了刀下拜于地，不动刀，也不回阵。
    严纲被他搞糊涂了。“你这是……”
    “老将军战马前失，非老将军之过。我家四将军因被郡王残害，无奈起兵复仇，所杀皆为贪官污吏，确乎为匡正天下而来，今番无礼实属无奈，老将军海涵。”
    “这么说，来的真是那杀了郡王的司马仲桓？”
    “不假。”
    这个楚锐，还真懂我的心思，把话句句顺着严纲的心思说。我已经想好了收服他的话术。
    严纲长叹一声，免冠向南，顿首要叩。
    “老将军且住！”
    “小伙子，你年纪不大，所做的事却表现出连我也未曾有过的胆识。就冲这个，老夫心服。”说罢又要拜，我忙向三军大喊：“两边分散，让出一条通路！”
    严纲一脸惊诧：“这是何故？”
    我笑道：“司马仲桓不过是一逃命亡徒，且是晚辈；天下乃众生安身之所，天下安则万民安。老将军勿要拜我，可拜这天下。”
    不出我所料，严纲感动得一塌糊涂，流泪下拜，还喊着：“先帝爷！这江山有救了！”
    我笑着看着他。的确我是要匡正这天下，不过匡正以后，这个天下，可不一定还姓韦……
    拜过以后，严纲又朝我施礼。“老夫杀了你四员大将，罪无可赦！”
    我笑了，那四个人反正无关紧要。“他们四个皆是降将，武艺不及老将军，也未见其真心。”
    “蒙小将军不弃，纲愿执鞭坠镫，赴汤蹈火！”
    “老将军言重。不知老将军贵庚？”
    “老夫今年六十有二，镇方五年生人。”
    “传令下去，三军对老将军不敬者，禁闭三日。记楚锐头功。”我衷心对楚锐的情商感到感激，也为自己感到庆幸。
    “是！”
    严纲老泪纵横，欲要下拜，我连忙扶住。“老将军不必于晚辈们多礼，您的体力还是留着杀贼吧！三军，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