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宝哥,你俩可算回了啊!”
走到那熟悉的巷口,就见街道上站满了各道眼熟得身影。
大家伙儿一见周到二人,便乐呵呵的促了过来,不断起哄着。
“今儿个可是阿包阿贝的大日子,怎的你俩,当家的和角儿都想偷摸摸的哈?!”这是一位热心大爷。
“今个才看出来周先生,就是跟偶们生的不一样,高高壮壮的,还俊啊!怪勾大姑娘的……”这是一位热心大妈。
“宝哥,你还躲怎的?”这是一位热心大哥。
“莫不是怕吃塌了他家东屋的房子罢!”
这是一位热心群众……
然后,又是一阵哄笑。
平日间一毛不拔的钟嫂子今天可算是让大家开了眼,招呼街坊四邻家的女眷从中午直忙活到了旁晚。
只在院中便铺了六张大席面,余下三张摆不下,只得摆到对门周到小院中。
周到在自家小院儿东屋门前摆下木凳,就这么笑呵呵地坐着。后方左右,还有两张凳子保驾护航——一个是老爹,一个是宝爹。周到大喇喇地坐中间,派头十足。
‘沙潭里’办这过师礼,还真是大姑娘上轿门——头一回。小小的沙潭里,是真没有人懂得这份礼该咋置办起。
今儿个大清早,宝哥便偷偷问了伍沔,伍沔又偷偷问了周到,周到二话不说就询问了李白,李白倒是滔滔不绝。
自学生备六礼束脩该如何登门,到先生请龙头大哥孔夫子像,然后该如何参拜仙人,弟子几跪几叩,师傅训话、讲规、赐名、勉词。再到细枝末节该何人唱礼,如何入席,亲朋见证,学生唱尊师如父等誓词,开宴止。
只听得周到一阵心虚,心说这得多大的排场,自己那几斤几两也配。请大哥像?好像这会儿还没有孔夫子,那拜谁?
天地?这牛皮吹得大了,如来佛祖?好像还没出生,玉皇大帝?在这也不出名啊,没人认识。自己算是个什么行当?祖师爷是谁?难不成拜金庸,古龙,罗贯中?
还有那六礼束脩金,可真怪麻烦破费的。
李白也不管他,只是道:这俩好孩子你得分我一个传了衣钵。
后来也是周到琢磨了半晌,才反过味儿来。
这地儿都是苦哈哈也没啥人会置办,干脆自己一拍板,自己的礼自己定。
这不,今儿个就硬拉着伍沔给他当了司仪。简单交代了自己师门该走得啥流程,就这么定下心来,稳稳地在门前坐了。
眼看定的吉时已到,望着自家小院看稀罕围满了的街坊四邻,他心道这地方竟有些小了。
土院墙上有孩童爬上去打打闹闹地坐着,小院外的巷中还有个儿高的没挤进来,扒着墙抻长脑袋往他这看。
周到还有点小紧张……
“咳!”伍沔也有点底气不足,咳了声给自己打气,然后扯着嗓子喊了声:“吉时到!请……啊不是!弟子执礼。”
“哈哈哈哈。”
头一句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此时已净了身子的阿包阿贝姐弟俩,一步三摇慢悠悠的,齐着身子——入了周到的门。
二人穿着白色的宽大布袍,长发上系着崭新的红色长绸。
二人双手举在胸前,左手并拢五指。右手并四指,而拇指按着左手手心,手心贴合胸膛。
在那手上还系着干瘦脩肉条挂在身前。
二人望着周到,目不斜视,平日里笑盈盈的脸,此刻也严肃了起来。缓慢的步伐间,此刻这两个孩子竟还有了些许虔诚神圣的味道,一时震住了场面,无人再低声说笑。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
姐弟俩本就长得合眼,今天这大日子又是身干净素朴打扮,简直就像一对出尘的金童玉女。
怕是周到今天刚收徒,来日就有人踏着门槛给二子说亲来了。
待姐弟俩来到周到身前,伍沔乐呵呵的唱道:“弟子诚心敬礼——”
二人连忙将手上挂着的精干瘦肉捧在手中献上。
周到乐呵呵的刚要伸手去接,身侧老爹倒是利索,麻利起身接过二人献上的师礼,嘿嘿嘿的又坐了下去。
姐弟二人低着脑袋抿嘴,想笑也不敢笑,只是将脸蛋憋得红彤彤的。
“嘻嘻。”“哈哈哈……”
人群中无论大人小孩又是一阵哄笑。
“咳!”周到伸出的手拿到嘴边轻咳了声。
伍沔赶紧又憋着笑唱道:“收!”
然后他把脸一板,仍旧强撑着,唱:“今有名师周到!尊老善邻,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素有贤名——”
拖了个大长音,伍沔又接着唱道:“钟家有二子,孝道聪慧,勤勉好问,心向周学……”
周到心中不由嘀咕:【这个老伍,咋还给自己加上戏了?也没这个词儿啊。】
李白:【许是伍兄真通晓师礼!】
“……钟家二子,今欲借良辰,此后愿执弟子礼,虔诚投拜周门!望乡亲见证,师长垂怜,收偶入门,膝下侍奉——”
周到也不做他想,干脆仍就这般大喇喇的坐着,笑呵呵道:“收!”
伍沔又道:“行拜师礼——跪!”
二子一齐跪下。
“叩!”
二子齐齐磕头。
“平!”
二子平起上身。
周到笑吟吟的刚要说一句:好孩子,起来吧。
哪料这伍沔又给自己加上了戏:“再叩!”
周到:“……”
“平!”
“三叩!”
周到:“!”
伍沔似是感觉良好,声音不由更洪亮了些,拉着长音唱:“平!起身!礼毕——请师长训诫——”
周到这才笑盈盈的说:“咳!那个。”
一时被伍沔搞得忘了词……
“哈哈哈……”
得!又是一阵大笑。
“我这一门,没有名字,祖上也没什么有名望的祖师。”周到如是说:“我倒有一好友,与我亦师亦友受益颇多,嗯,跑题了。我周到也没收过什么徒弟,身上的学问也没有多大。不过只要我会的,你们姊弟俩肯学,我自是肯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可还满意?”
姐弟俩听着周到似是平日间就说过的话,抿着嘴,眼睛都笑弯了:“弟子满意!”
然后周到又似模似样的说了句:“我这一门,没那诸般戒律,只此三条门规,你们从今往后定要好生遵守。”
他故意将脸板起道:“一!孝敬父母,保护家人。”
“孝敬父母——保护家人——此规!可执否——”
伍沔扯着嗓门唱了声,把周到吓了一个激灵。
“执!”阿包阿贝回道。
“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此诫!可执否——”
“执!”
“三,勿违心意,逍遥自在。”
“无为心意——逍遥自在——此道!可执否——”
周到欲哭无泪:大哥,你念错了!
姐弟俩仍是认真的答道:“执!”
“生者父母,教者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入得周门,便为周子——此礼!可执否!”
“执!”
“请师父赐名——”
【赐名?!此条不是作废了嘛,还赐?】
周到一时无语,笑容僵硬在脸上。
【我来,我来。】李白一时激动道。
“咳。”周到清咳了声,唤道:“阿包。”
“弟子在。”阿包立刻咧嘴回道。
周到沉吟了一番,遂道:“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阿包眼珠子咕噜噜一阵乱转,大声道:“偶要当官,大官!”
“哈哈……”“呦呦呦呦——”
邻里间又是一阵起哄,就连身旁一直静若处子的阿贝也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直是让阿包整张脸立时从脖子根儿红到了耳朵垂儿。
然后他低着头,泄气般地喏喏道:“那,那偶还是做个小官吧……”
周到也止不住噙着笑,扭头左右看了眼。只见身后坐着的钟阿宝和身旁站着的司仪伍沔老脸都笑红了。
李白恰此时道:【胥!】
周到深深地吸了口气,缓了缓笑意,随手拍了下阿包的脑袋,遂道:“既然你想做个胥官,那我就给你一个胥字,你可还满意?”
阿包当下也听不懂,只是叫着:“满意满意,弟子满意!”
“咳!”老伍咳了声,又唱:“子——胥——”
“阿贝!”周到又唤道。
阿贝止住笑意,硬是板起脸,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周到:“弟子在!”
周到又问道:“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阿贝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弟子愚笨,弟子一时想不出将来有什么打算……弟子,弟子现在只想学好算术,还有照顾好爹爹妈妈。嗯,还有师父,嗯,还有老爹。”
【好孩子啊。】
周到十分满意:“你父亲名讳一宝字,宝者少见,奇珍也。你名唤阿贝,贝者壳也。你瞧,在你爹爹眼里,你已经是这全天下最珍贵稀缺的美丽贝壳了,你这名字太好了,师父也愚笨,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给你……”
他轻笑着:“我也想叫你阿贝,你还满意吗?”
此时阿贝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一弯月牙,心中无限欢喜:“满意!满意!弟子欢喜!!”
伍沔遂唱:“子——贝——”
周到又刚想着开口礼成吃饭。
此时,伍沔似是酷爱上了司仪这威风的职业,又给自己加了个唱:“子胥!子贝!誓——”
“即——生者父母,教者师父,周门弟子当待师如父——此礼,可执否——”
“执!”
周到心道:【还有完没完,咋又来了一遍?这是加戏吧,这绝对是老伍给自己加戏了!】
李白:【……】
“钟父!誓——”
钟阿宝安逸的坐在凳上,此时还正乐呵呵的瞅着眼前这一双出息的儿女,乍一听伍沔唱词,心道:这还得让偶最后压场呢!
“即——生者父母,教者师父,周门授业不得干预——此礼,可持否——”
钟阿宝当下挺胸仰头直挺挺笑道:“持!”
伍沔心满意足地冲钟阿宝点了下头,又唱:“师父,誓——”
“即——生者父母,教者师父,周门授徒当遵礼循教——此礼,可持否——”
“持!”
“礼——成——”
周到听罢,哪敢逗留,立刻双手一挥:“吃饭!”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