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听楼下又有几人不断焦急叫嚷着。
“快救人啊!”
“落水了!”
“快……”
一时间惊到众人,整座乐馆都乱糟糟的一片喧哗,各处言论立时汇聚一处,直在耳边嗡嗡作响。
“似是有人落水!”伍员先反应了过来,匆忙立起。
周到善水性,没再做他想,下意识地拔腿就往外跑。
“看看!”伍沔也是一惊,屋内众人反应不一而同,却是顾不得享宴,一齐奔向房外悬廊去了。
周到出了房间时,便见这环楼各处房间已有人先后推门而出,此时也有三两人站于环廊内,熟识的互相询问打探情况,也有角度正好可看见河景的房间,那房前有人驻足抻着脖子向那处眺望。周到则是慌慌忙忙的噔噔噔一顿小跑,口中不断道念着“借过”,一口气从四楼冲了下来。
待周到来到一层,横穿了小院,赶到那河景亭廊处时。此时,河岸边已慌乱的站了十余人,他还未上前,就听前面有人欣喜说道:“好好好!找到了,找到了!”
周到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终于长长地泄了口气。
国人自古大多骨子里都刻着看热闹的基因,周到也不例外,他想着来都来了,那就再围上去看看,正待他悠闲上前。
忽听李白开口:【小心。】
“借道!”他忽然被一年轻男子轻轻的推了一下。
只见这男子身形伟岸,威武不凡,比身高一八三的周到还要高出半个脑袋。此人身着黑衣,面露焦急之色,怀抱长剑,步子也迈得大开大合,匆匆而过。
他身后引着两名女子,一名身穿白衣,面覆薄纱,在这灯远月下处,一时看不清面貌。她身后跟着的女孩儿约十六七岁,那女孩儿一身红衣,黑发如瀑,发尾系着红绳,胸前也抱着一琴盒。再看她双瞳剪水,目润明珠,此时却是眉头紧锁,直挺挺的小巧琼鼻下,一只小小的嘴巴紧紧抿着,神情似乎颇为紧张。
周到略一思索,便料定这三人与那落水之人必定熟识,当即也不生气。
正待他再欲欺身上前,忽听身后再次有人喝道:“闪开!”
声音到时,一只大手也向他扒来,就见两个彪形大汉从他身旁匆匆闪过,壮汉身后有一老一少,胖乎乎,看上去都挺富态的两人也是急匆匆尾随,二人之后还有七八个奴仆,两名娇小的仕女跟着。
周到不由心道:【老李,看来这落水之人,亲戚似乎还挺多。】
正跟李白在心中嘀咕着,他闪身一旁,从一处花坛于花草间穿过,来到了河岸边,正巧见到那月下河中,隐隐有两人正合力救起落水之人,正拖拽着一人翻扑水花,奋力向这岸边靠来。
“魏公子!此事全因犬子管教无方而起,请魏公子息怒。”那个年纪稍长的富态中年人,一阵作揖赔礼。
只见他口中所称作‘魏公子’之人,竟是适才从身前匆匆而过的白衣覆纱女子,那女子此时正站在河边亭前,专注地盯着水面,也不与他答话。
“跪下!逆子!”那胖中年一时赔礼不成,直是气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去,一脚将那胖青年重重踹翻在地。
那一脚属实不轻,胖青年直是捂着肚子一阵颤抖,但他仍忍着疼痛,不断大声叫嚷辩解着:“不关我的事啊!父亲!是我那奴人见色起意,对姑娘毛手毛脚,恼了那姑娘啊,孩儿一时不查……啊!父亲!”
富态中年人又是一脚踹下,大骂道:“逆子!”
“哼哼!”
不待那白衣魏公子说话,那抱着琴的红衣小姑娘哼了两声,便冷笑道:“省得你那巧言欺瞒!你那个奴人见色起意!我借他三个胆子!”
“确实如此啊,确实如此啊,我一时不查,怠慢了姑娘几句……啊!”那胖青年抱着脑袋打滚道。
“你还要狡辩!”那富态中年人又羞又气,再次重重的踹了他两脚。
……
周到边看着眼前稀罕边听身旁小声议论,也只稍几句,他大致也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那胖中年名叫孟冶,还是这太簇楼的主人家,在这地上打滚儿的是他儿子孟贷。那落水者与这红衣女孩儿全是这位白衣魏公子的仕女。这位魏公子可了不得,正如伍沔适才楼上介绍,是大晋六卿魏氏一族的女公子,此人乐律无双,礼术周全,天下文明。想来族内应是与这孟家有些来往,在越国学曲归去,路经姑苏,被这孟氏族长挽留,求教晋礼。这些时日,魏公子一行便在这太簇楼住下了,哪知今晚孟冶于楼中求礼,谁料他那一向不学无术的儿子也来此闲逛。
然后说巧不巧,魏公子的仕女正偷闲在小院一侧赏舞,恰好被这魏公子手下一奴看到,这奴人一时只觉那仕女惊为天人,遂起色心,在主人身后偷偷溜走,去调戏那仕女。孟贷瞧见那二人撕扯,便将二人分开,那仕女将奴人调戏一事相告与他知晓,让他惩戒家奴。但那奴人平日间颇为老实,他一时不肯轻信一家之言,他正欲细细盘问,探明真相。哪料旁人驻足围观者甚,想那仕女说的应当是真的。那仕女一时委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辩白,羞愤不已,竟跑去投河自尽了。
他这才痛惜不已,不想一时失察,竟害了一条人命。当然,这些话全是这位孟贷孟公子的说法……他只是一口咬死了,旁人如若不信,他也没有办法。
也不知是这河岸边,围观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还是被地上那不断打滚的孟公子聒噪的受不了了。
亭前望水负手而立,一直寒着脸盯着河内情况的魏公子,突然‘呛啷’一声,便将身旁黑衣剑仆的怀中古剑挥手拔出,剑尖直指这地上孟贷喉间。
魏公子这突然拔剑,不光孟贷呆坐原地,再不敢动弹分毫,饶是他父孟冶和这一众观望者,也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寒光凛凛的剑尖,大气也不敢出。
“好教你知晓!”这位魏公子冷冷说道:“孟世叔唯你一子,我今日杀你,只恐孟氏百年基业毁于一夕。”
正说着,她手腕一抖,那柄长剑‘唰’的一声从孟贷脑袋一侧收回,只见这寒光一闪而逝,身旁早有黑衣剑仆双手奉上剑鞘,她已精准无误将剑还于鞘中。
【好快的剑!】周到与李白不禁齐齐在心中惊道。
“啊——”
孟贷这才察觉,左耳火辣辣剧痛无比,赶紧拿手去捂,此时才见左边半侧衣袍已透满鲜血,一只耳朵也不知飞往哪里去了。
这时,那黑衣剑仆也面无表情地望向孟贷:“休得聒噪!辱了我主清听!”
在自己后知后觉间,一只耳朵就这般没了!那孟贷想来也是怕极了,他浑身颤抖不已,掩耳伏于地上,虽想紧咬牙关,可口中仍‘得得得’一阵怪响,却愣是不敢开口哭嚎一声。
“只看在叔父为人体面,这才饶你。”魏公子转过身去,仍旧望水负手而立:“你适才说的,是哪个仆人?”
“是!是!”那孟贷眼含热泪,整个人凄惨无比,却是颤颤巍巍,喉咙中‘咕咕咕’的一阵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恰有一仆人,在众仆间身子一晃,便慌忙跪倒在地,连忙不住祈求饶命。
“乱棍打死吧。”她轻声说着,却是看也不看这二人一眼。
自始至终,那孟冶就这么在旁驻足看着,似是这孟贷不是他的儿子一般,不惊不怒,一言不发,只隐约瞧见他那双拳紧握藏在袍中,低垂的双臂衣袖轻微颤动。
随后他沉声呼喝着仆人,只道了声‘丢人现眼’,便将这哭哭啼啼的孟贷拖走了。
“啊——?”周到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切,一时竟有些无法理解,那孟贷虽然可恨,但这魏公子即便是主仆情深,这也未免……
【你怎么了?】李白问道。
【似乎……】周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野蛮?】
【嗯。】
正此间,只见那水中两位见义勇为的壮士以将落水者拖到岸边,台阶上,早有楼内一众白衣仕童在此等候,众人费了一番力气将三人从水里捞出,那施救两人早已没了力气,躺在这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被救上来的仕女一身蓝衣,浑身湿透,脚上还挂着青苔水草,鞋儿早已不知所踪,白晰晰的小腿上也沾满秽泥污物,身上隐隐传来河底那淤泥腥臭,长发杂乱得似拧了绳结,黑漆漆湿漉漉挂了满脸,脸色煞白,嘴唇青红,直如那溺毙的水婆一般,凄惨无比。
有一仕童将手颤巍巍的放到这女子鼻息间,过了会儿手指一颤,道:“没,没……死了,没命了!”
那抱着古剑的黑衣剑仆眉头一皱,高高跃起,两步迈了过去,他一把抓紧那蓝衣仕女手腕,少时,他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对魏公子摇了摇头,终是叹了声:“主人,蓝儿她命薄……”
“知道了。”
那白衣魏公子眸中清冷更甚几分,转身便要离去:“蓝儿她以死护得清白名声,大葬!”
“尊主令。”这男子连忙快步跟上。
正此时,魏公子周身光芒耀眼,在谁也不曾留意间,一个身穿普通灰白袍子的青年,正满脸紧张快步赶到了阶下。他一到那溺水仕女身旁,便催促着身旁仕童一起将这姑娘的身体摆正。
那仕童一时间不知这位爷要干什么,再看这人衣衫打扮朴素,袖口内侧还打着一个不太明显的补丁,他愣是没有动。
“让开,让开!”
周到见这情况紧急,催着的这位还是个愣头青,也不用他。他此时满脸焦急,一心只顾着将那姑娘身体摆正。
他心道,这世界还没有那紧急救护的概念,也埋怨不得旁人。然后便不做他想,二话不说就开始施展原来高中学过的那套‘溺水急救’,只见他将那溺水仕女脸上头发胡乱左右分拨,一手按着她的额头,一手按下颌,硬是将人嘴巴掰开,然后他借着月光大致看了眼,只见口腔深处黑乎乎一片,匆忙用手指探了探,除了一丝细沙也并无它物,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到忽然将身旁仕童的袖口外纱牢牢攥住,一连猛扯了三下,只听得‘刺啦’一声,拽下大块薄纱。
这仕童一时不知所措,还不等发火,但见这人紧捏着这仕女的鼻翼,将薄纱附于嘴上,另一只手捏着仕女两腮,猛吸了一口气,竟……竟然就这般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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