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阿包和阿贝趁此时,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依偎在周到身边。
两人此时仍就泪眼汪汪,师父救活了人他们自然是非常高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适才刺向师父那一剑实在骇人。看着他们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周到不由揽住两人肩膀,轻轻的拍着。
也不用周到开口,伍沔大手分开众人便走了过来,他是个火爆脾气:“你这是何意?”
那适才辩术无双的抱琴红衣女子恰开口道:“周先生不世之大才,我家主人愿献琴一首。”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红衣女子此时静静负手侍立于亭前,微微笑着,这一会儿倒是恬静婉约。
众人不由一阵大喜,都暗道今日这太簇馆可算是来着了,什么大戏都碰上了,接二连三续不断,先是遇上了女子投河,又遇上了孟贷割耳,然后刚刚又见了那个叫周到的,竟然会起死回生的法术!这不,一颗心还正在激动,一双手还在颤抖,这会儿又能借光听上公子莱亲手抚琴,想来这月里跟人吹牛都有了谈资。
她那主人,白衣魏莱此时正端坐于亭中,身前古琴早已布好,阵阵清风拂来,她脸上薄纱轻轻飘动,一时间周到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人的名,树的影,众人就这么看着,再也无人喧哗。
周到直是道:【老李啊,瞅瞅人家这台风,天王巨星也不过如此了吧。】
李白却道:【我观此人怕是有故意作秀之嫌,且看她的打算。】
周到一愣:【故意作秀?可拉倒吧,人家可名满天下呢,你咋看出来人家作秀的?喔~~我知道了,要说作秀,老李你可是活祖宗啊,她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哈哈哈。】
李白:【……】
“咚——”
只见那魏莱轻拨琴弦,一阵轻快的调子便被她奏了出来,这曲起初节奏轻快,之后曲风一转,美则美矣却是凄然无比,令周到一时听得心中酸涩不是滋味,尾段每一弦都压得很长,琴音缥缈间,却有了一种令心灵悄然间升华的壮丽。
“咳!”周到这曲还未听完,就偷偷领着阿贝阿包向公输班靠去,他在人群中压低了声音,询道:“公输老哥,你消声告诉我,这曲子什么来头。”
公输班仍旧笑呵呵的,也压低了声音,道:“周老弟啊,你这估计是要交好运了,嘿嘿,这是高行割鼻的典故,想当年,这梁国有一个俏寡妇……”
周到尾段曲子大多没听进去,就听这公输班讲《梁寡高行》(注1)的典故了,大致意思就是这个高行乃是忠洁烈女的典范,哪怕是国王窥伺她的美貌,为了忠贞丈夫,不再她嫁,甘愿割去鼻子毁其容貌。
见这公输班笑吟吟,神秘兮兮地说他要交好运了,周到一时不解,待求教似的看向伍沔和伍员,只见这二人也都是轻笑。
周到只得在心中询问李白:【老李,他们什么意思?】
【哼!我沽名钓誉。】李白哼了声:【我不知道。】
【……】
【啧啧啧,老李,咱们几千几万年的交情,一句玩笑还生起气来了。】周到心中好笑:【来,我给您赔个不是先。】
【……】
李白自是与他玩笑,当下便道:【你当众救了她的仕女,但却也亵渎了那个仕女,这算是拂了她的面子,她为你抚一曲烈女从夫,以一而终,你还不明白么?】
【你是说……】周到这可算开窍了:【她这是要将那位姑娘许给我做老婆?】
【唉!】李白不由一叹,这下解释的明明白白:【不至于,于她来说,转赠一奴罢了。】
【转赠?一奴?!】
【不可能!】周到脑袋这会儿不禁更懵了:【适才瞧见,她们主仆情深似海呢,为了这个蓝衣姑娘可是割了那孟贷的耳朵。】
【呵,你再想想。】李白笑了一声,道:【我之所以说这人沽名钓誉,是因那孟贷家奴,你觉得那家奴可敢在这热闹的太簇楼中,去调戏什么人吗?一介奴人而已,他可是真的不想活了?再说孟贷等人轻薄那姑娘,与你我轻薄那姑娘,有何不同?】
【我们是救人!】周到抗议道:【这如何能算是轻薄?孟贷他故意糟践,我们可是救人啊,根本无心!这便是不同。】
【固你我所愿,何人能懂?】李白道:【蓝姑娘投河,那魏公子割耳,杖死奴仆都不过以全颜面,若你救不回那蓝姑娘呢?若没有老伍与小员让你依靠呢,怕不是你我已经烟消云散,现在你使那蓝姑娘起死回生,既然活了,赐予你留得体面,传为一桩佳话,使你与那魏公子留得美名又有何妨?若蓝姑娘不曾投河,那魏公子赐予孟贷又有何妨?生与死,对于蓝姑娘是为一切,但对于魏公子却是有无退路的区别罢了!】
李白似乎叹了口气,又劝道:【于这方世界,老周,唉,入乡随俗罢,切莫与这世界格格不入,你是如何死去可还曾记得?】
【老李!】周到幽幽说道:【你是如何死的,又可还曾记得?】
李白一时沉默。
周到嗤笑一声:【孤苦终老,碌碌无为而终,你所愿耶?我们都是死了一次的人了,这条命,捡来的!还有什么可怕?】
【那无异于逆天而行,你大概会活得很累……】周到竟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憧憬,但李白终究只是一叹:【唉,你可曾想好了?】
【老李啊……】周到轻笑:【去他妈的世界!】
李白也只苦笑:【那就去做吧……】
周到收回思绪时,嘴角微微上翘,他转头向那蓝衣女孩儿望去,只见那女孩正独自一人孤零零坐在河岸,周到的袍子被她双手紧紧攥着包裹在身上,她双眼的迷茫早已褪尽,周到看向她时,她亦正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周到,见周到目光寻来,又慌忙躲闪将目光向主人投去。
恰此时,魏莱一曲终了。
她的琴艺确实不凡,只见围观众人有个别痴迷音律者竟然红了眼眶,她抬眼环顾一周,便将目光投向周到,清冷的声音中,此时竟也隐隐有了一丝和善的笑意:“周先生,我的琴,你可听懂了?”
“Poser!”周到对魏公子板板正正的行了一礼,笑道:“魏公子琴音高雅,在下粗俗,不太明白。”
“哈哈。”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
那红衣仕女也是扑哧一乐,不过仍是微笑着耐心解释道:“我家主人的曲子讲的是……”
当她又将那高行的故事对周到讲了一遍之后,仍旧微笑解释道:“先生大才,医术高超,适才将我蓝姐姐从那阴司手中提了回来,于我姐姐而言有再造之恩,遂我主愿成了姐姐的心意,将姐姐转赠于先生,好让她伴于先生身边,好生报答。”
“不可!”周到当下拒绝,十分干脆:“我救姑娘是因我恰在此处,恰通此医理,但行好事,不求回报,而且你我三言两语便简单定了姑娘的半生,如此未免儿戏了。”
红衣女孩儿心道:适才见你这人急公好义,一表人才,若姐姐随了,也算是有了好的归处,没想到也是个爱惜羽翼惜身图名的。不过却颇有心思,这人现在衣衫打扮似乎落魄,但将来大富大贵当不在话下。
从适才听周到回话到此时她脸上笑容常在,仍是盈盈笑着:“先生恰在此处如何不是缘呢?救了姐姐性命又如何不是份呢?”
“绯儿,休得无礼。”那魏莱轻轻斥责,站起身来先是对周到施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去,看向那个一直独自坐在岸边瑟瑟发抖的蓝衣女孩儿,询道:“蓝儿,你欲意何为?”
“主人!”那蓝衣女孩慌忙站起身形,虽是冻得浑身发抖,腿脚也软弱无力,身如浮萍般,却是跌跌撞撞一路跑来,对着魏莱跪了下去:“主人!您平日待蓝儿恩重如山,名为主仆,但蓝……蓝儿心中却将主人视为母姐亲人,蓝儿愿意留在您身边,至死侍奉!”
那公子魏莱听了,轻轻笑道:“蓝儿,姐姐自是也舍不得你,但我平日教你,女子贞洁贵重,更甚于性命。你自投河卫道当明白此礼,姐姐心中甚是欣慰,但今日周先生施救,救了你的性命,此间施救之法,你还不知情,当你知晓原委姐姐相信,你也定会乐意追随周先生身边,报答此恩情!蓝儿你可愿尊姐姐之命吗?”
“蓝……蓝儿……”
只见那蓝儿姑娘听了,此时只觉得思绪不定,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那公子魏莱便又询了句:“蓝儿你可愿尊姐姐之命吗?”
周到听了,心里五味杂陈,暗道果真如老李所料,暗自不禁嗤笑一声,他上前一步,打断那公子魏莱,和善笑着,劝解道:“二位主仆情谊颇深,亦师亦友,情深意切,令人十分感动,我一外人也,自不会,也无道理伤了你主仆二人情谊。”
周到心道,这主仆二人情谊颇深,断断当不得假,俺老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想来这魏公子点点头事情就过去了,众人皆大欢喜。
“周先生,我适才敬你大才。”魏莱转过身来,遥遥拱手作礼,久久才起身,只是眼中的味道却是变了:“周先生莫非也要取辱我主仆二人不成?难不成女子贞洁于先生眼中,也视如粪土吗?”
【咋地,我不要她还要强送来我家吃大米饭啊?】
周到心中无名之火也顿时拱起:“周某家境贫寒,养不得仕女。”
“赠百金!”那公子魏莱淡然说道。
“哼哼~”
周到立时快被气笑了:【我家老李愿称你为最强。】
周到轻轻拱手道:“无功不受禄。”
“本以为周先生是我难觅的知音。”魏莱只是轻轻一叹:“却怎奈何,我的琴,周先生听不懂。”
周到脸上再无笑容:“何解?”
“割其鼻!”魏莱眼中一寒,指着那蓝儿姑娘淡淡说道:“若周先生嫌弃蓝儿,我等女流唯有效仿先贤高行!”
此话一出,震惊四方。
那蓝衣少女立时呆住了,红衣少女也吓得立即跪下,直道:“主人!请我主三思啊!蓝……蓝姐姐,你就应了吧。”
那黑衣男子却是仍一脸冷漠,抱剑上前:“阿蓝!请领命!”
“主……主人莫要生气……是,是蓝儿的不是……蓝儿……蓝儿答应就是了……”那蓝衣姑娘此遭经历非常人能受,当下身子一晃,竟是晕死了过去。
“哈哈哈哈!”
正此时,只见那周到仰天大笑,然后一字一字从他口中崩出:“我!不!答!应!!”
注1:高行,梁国的美丽未亡人。一开始她跟丈夫恩爱,然而有一天丈夫不幸去世了,她便决心守寡抚养孩子长大,不再嫁人。梁国有许多显贵的人都争着想要娶她,但都得不到她。梁王听说了此事,就派相国前去聘迎她。高行说:“我的丈夫不幸早死,离开人世,我本也应一同陪葬,然尚有年幼的孩子需要我抚养,不得陪葬。有许多贵族向我求婚,我都未答应,现在大王又来求婚。我听说妇人要从一而终,以保全贞洁诚信的节操。如今忘记死去之人而求生,是不忠贞;见到富贵就忘记贫贱,是不信义;放弃忠贞信义而追求利益,就不配做人。”说着她就照着镜子用刀割掉了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已毁容,之所以不死,是因为要抚育孩子长大。大王向我求婚,是因为看中了我的美貌,现在我已经没有美貌了,便可以放过我了吧?”于是国相回去报之梁王。梁王尊崇她的德义,敬重她的品行,就免除了她终生的徭役赋税,并赐她“高行”之名。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