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月皎匆忙洗漱完,头发还滴答滴着水飞出来时,大堂只剩下闻梵音一人。
她额角青筋浮现出几根,恶狠狠道:“还请女郎原谅我的失礼,女郎可知不知风清去了何处?”
闻梵音抿了口茶,淡定的指了个方向道:“呐,那里。”
月皎匆忙拱手一礼,如闪电般飞了出去。
她身上的碎玉传来风清不轻不重地抱怨声:“女郎好狠的心呐,我被追上一定会被打死的。”
闻梵音笑吟吟道:“先生小看自己了,月皎先生可舍不得打死你。”
碎玉的光芒暗淡了下去,想来是风清先生忙着逃命,没时间联系她了。
说来这二人之间的相处让她至今啧啧称奇,风清嘴贱的恨不得每句话都叫月皎的怒气撩拨下,然后被月皎按着锤,这般循环往复竟乐此不疲。月皎口口声声说要打死风清,可回回只是将人打个半死,照样对风清信赖有加。
她虽不懂,但大为震撼。
原来这就是爱啊,哪怕我将你打个半死,哪怕你将我打个半死,我们依旧是真爱。
嘶!她默默喝了口茶,决定有生之年绝不碰那东西。
若有人示爱——
她眼神犀利,那人定是想将她打个半死,想都别想,做梦都不可能。
半日后,月皎笑容满面的回来了,那一身神清气爽的模样,想也知道风清伤得不轻。
“女郎,我回来了。”月皎轻声慢语道。
闻梵音微微颔首,从袖中拿出一片金叶子。仙光从金叶子上划过,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老师,请问有何吩咐?”
她将村落地址传递过去,淡淡的说:“你过来吧,带上我的东西。”
纯熙沉默了下,询问道:“老师,我是否可以告知父亲?”
闻梵音也沉默了,她语气微妙道:“我竟不知,你做事何时能瞒过大先生了?”
纯熙:这讽刺的味道还真是一如既往让人安心,看来老师是不想干掉她了。
纯熙松了口气,天知道他与父亲在深渊前插手云霄真君之事,间接导致对方陨落,她就一直夜不能寐,唯恐老师忽地出现在她床边拧掉她的脑袋。
还要为父亲担忧,怕老师出现直接将父亲打死。还得为凤鸟盟担忧,唯恐被灭了宗。
而今,老师传讯后,她只觉得心头那沉重的阴云骤然消散,世界都美好起来了。
能睡个好觉了。
她将金叶子贴身放好,倒在床榻上瞬息间便熟睡了过去。
门外,葛浮舟感受了下她平稳下来的气息,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他让一位弟子守在这里,禁制他人感染师妹歇息,转身师父闭关的密室而去。
此时的密室空间更加狭小,一块块巨石将周遭封住,只留门口处的一人通道,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关。
葛浮舟到来时,重明正坐在里面喝茶。听过动静时,手立刻伸进怀中触摸到一兽骨。此乃凤鸟盟的珍藏,独一无二。大妖兽骨一旦激发,便可引动大妖残魂,可保他一个时辰无忧。
重明有些发愁,这大妖残魂敌我不分,到时他也是被打的那个。
但无妨,总觉得妙音长老更可怕呢。
见着弟子前来,他手一松,烦恼道:“怎么是你,我不是吩咐过无事不要来窜门吗?”
葛浮舟笑脸一僵,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按下心中的抑郁解释道:“师父,师妹睡着了。”
重明神色诧异,语气调侃道:“她这是坚持不住了?”
葛浮舟摇摇头,身姿挺直的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芝兰玉树之感。
他疯狂暗示:“我察觉到师妹是与人传讯后,这才放心睡下的。”
重明接到了暗示,心中一喜,额头这几日皱起的皱纹都松开了:“睡了好,睡了好啊。”
蠢女儿在担忧何事他岂能不知,还在他面前装作故作无事的模样,也就那蠢女儿自以为瞒了过去。
要知道他们担忧的可是同一件事,这段日子他也夜不能寐,全身心警惕起来,连盟内事务都处理的心不在焉,人都住进了密室,怕的可不就是长老回来报复吗?
如今看来,蠢女儿能睡着,证明长老放过了此事,起码暂时放过了。
他也彻底松了口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阿舟,盟内事务交给你处理,我去睡会儿。”
他溜达达离开后,便扑到自己软绵绵的床上立刻睡了过去。
葛浮舟:“……”妙音长老,竟恐怖如斯。
不曾露面便让他们凤鸟盟人心涣散,警惕异常。看来对长老还得恭敬再恭敬啊。
纯熙整整睡了一日后,立刻收拾东西赶往小村庄,走之前顺手将盟内大厨做出来的糕点一扫而光。
小村庄内,三日后,闻梵音听到外面隐隐有吵闹声,不紧不慢地翻了页书后头也不抬的询问道:“月皎先生,外面出了何事?”
门外,月皎笑着说道:“明日便是元辰,今日日暮,村里人驱邪避厉,在住宅四角埋下大石,这才听起来吵闹了些。”
闻梵音恍然,原是这一年要过去了啊。
她想了想,感兴趣的说:“若先生不嫌麻烦,可与村中邻里换些元辰所需之物,哪怕仅是我们二人,热闹些也是好的。”
月皎一听,欢喜道:“我这就去办。女郎可以尝尝五辛盘,我再去准备些桃汤。”一想到风清吃不到,她便觉高兴。
她离开后,桌上一角放置的碎玉闪了闪,风清辨识度颇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女郎,深渊上与凤鸟盟相关的修士已悄然撤离,其中有部分人与其他几个势力有牵连,想必那些势力也很快便知道女郎您不再深渊了。”
他拖长了音调,仿若撒娇般:“若女郎吩咐,我可以让他们永远留在今年哦。”
闻梵音挑眉,永远留在今年?明日便是元辰,今日却是今年的最后一日,风清先生杀心怎如此重?
她微微皱眉,她揣测了下,便开口道:“倒也不必如此。我并未打算隐瞒多久。倒是风清先生何时回来,月皎先生虽无法陪你过元辰,却是留了一份椒柏酒、五辛盘和桃汤。”
那头沉默了片刻,语调比刚才甜了不知几度:“呀,原来小月月这般惦记我,那我定是不能辜负她这片心意啦。女郎,我去找卢家玩耍了,这些修士就留给您处理吧。”
碎玉很快暗淡下去,闻梵音却是挑了挑眉。看来风清先生这杀心是因无法陪伴月皎先生而起的。
她困惑极了,造成这种局面,难道不是风清先生惹恼了心上人自己躲避出去了吗?怎地最后反而迁怒了他人。
不过此时她也有需躲避的事,她摸摸头上精致的发簪心里发苦,谢少君与明舒二人还在深渊提心吊胆地等着她。
若知她早已离开,怕是会杀上门来吧。
揍一顿是不可能的,但冷言训斥或不理会她有很大可能。一想到要哄人,她就头疼不已。
想了想,她将书合上,指尖在眼睛上一抹,明亮温柔的眼眸瞬间暗淡成灰色,茫茫然毫无焦距。她眨眨眼,从袖中摸出那根银白绸布绑在眼睛上。
决定了,从此时起,她只是一位在深渊下方饱受折磨的小可怜,能平安活着回来便是用了最大的努力。
她揉了揉这几日因吃好喝好而显得格外红润的脸颊,起身站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村落里虽因即将元辰而格外热闹,但寒冷的天时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待月皎回来后,闻梵音已吹了一个时辰冷风了。
虽说修为恢复了大半后,她早已辟谷,更是寒暑不侵。但卢家为她增添的负面力量却总是‘好心好意’提醒她,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稍微累点儿、心情差点、吹吹风、中中毒等等都会倒下。
今日,这负面力量却救了她一命啊。
似是察觉到这负面力量的特殊用法,闻梵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阿嚏!’
闻梵音打了个喷嚏,脸色迅速苍白了下来。
月皎抱着五辛盘赶回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她随手将东西收起,身影一闪便来到女郎身边:“女郎,您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扶着人走进屋里,一边猜测道:“莫非是糟了暗算?”
闻梵音:总觉得你也没比纯熙聪明多少。
罢了,能碰到风清先生一位人精便是运气了,不能强求太多。
她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声音略带暗哑道:“非是如此。是我想瞧瞧外面的热闹,却忘了我这身体和眼睛不太中用。”
月皎欲言又止,若她没有记错,女郎的眼睛已痊愈,她出门前还见着女郎在窗边看书呢。她也知道女郎是此世唯一的仙,肉身力量定更加强大,绝不可能吹吹风便着凉。
月皎神色严肃道:“原是如此。女郎若是想看,可以等我回来。您眼睛有碍,当与我同行才是。出门也需披上披风,抱着手炉。您一身单衣在这冰寒天气里如何不会着凉呢。”
闻梵音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嘴角的笑意舒心极了。
月皎先生虽不如风清聪慧,却比纯熙识时务,有眼色。人的优秀真是全靠衬托了。
她轻拍了下月皎的手,神色自然道:“传信于谢家吧。没道理凤鸟盟的人都撤离了,我们谢家人还在挨饿受冻。”
月皎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明了女郎此时这副模样是为何了。
原是苦肉计。
她嘴角抽搐道:“是否给郑二姑娘也传讯过去?”
闻梵音故作平静道:“阿姐与明舒可能不在一处,先生若留有明舒的联络方式,也可传信于她。”
月皎:懂了。女郎怕的并非是少君,而是这位郑二姑娘。
她将人扶到床上,顺手收起桌上的书,换成刻制而成的竹简。女郎今有眼疾,看是不能看了,用手摸摸上面的字倒是可以。
她转身又取走屋里的夜明珠,拿出村里人送的并未使用过的烛火放在显眼的位置。女郎既看不清,夜明珠放着不是引人怀疑吗?拿出这不曾用过的烛火好歹能敷衍下。
她又打量了下房屋,将摆在妆台上的铜镜塞进柜台下。
做完这些后,她才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拿出两张色泽各异的纸,提笔书写一番后,心灵手巧的折叠成纸鹤。
她打开窗户,看着纸鹤拍拍翅膀飞走,心里计算着谢少君与二姑娘等人何时到来。
而最先来到此处的,并非是她念叨的几人,而是一身青色武服的纯熙。
纯熙来时,恰好是元辰。村民闻鸡鸣起身,无论老幼,尽穿戴整齐出门。逢人便护持礼节,互相拜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淡淡的硝烟味和燃草味冲鼻,欢声笑语中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闻梵音摸摸白布,按捺住走出去瞧瞧的心,乖乖坐在房内摸着竹简上的字‘看’书。
罢了,明年元辰可以再看。
她宽慰了下自己后,忽地听到有声音自右边而来。一只手递上一杯热茶放在唇边:“老师,我来迟了。”
纯熙声音忐忑不安,在深渊时她便发现老师眼睛上蒙着白布。当初老师被人拐走时留信有言,是被茫茫大雪刺激了眼睛,这才短暂性目盲。在深渊相遇时老师没有好转,如今再次相见依旧不曾好转。
危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转头两个朋友人没了,就剩她与副楼主这个屑在一起,实在很挑战她的承受能力。
见容娴丝毫不觉得不对,危晴只能硬着头皮问她:“容道友,冷道友与风道友去了何处?”
容娴眨眨眼,一脸疑惑:“那是何人?我不曾听说过。”
危晴表情一僵,您又在逗我玩儿吗?
她无奈道:“冷疏影是去执行您的任务吗?那风楚又去做什么了?难不成她加入风波楼了?”
容神色更加茫然,她奇怪的问:“所以,你说的二人到底是何人,你的同伴?”
危晴仔细打量着容娴的神色,发现她表情并不像作假,也不是逗她玩儿,顿时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她有些慌了。
副楼主竟然不记得那二人了,冷疏影与风楚姑娘明显与副楼主更亲近,可副楼主如今却完全不认识二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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