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998

    
    车内。
    已经给曾雪怡和夏芸打完电话的徐同道，无力地靠在座位上，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车顶，想到自己又要经历一次母亲去世，情绪就无比低落。
    他父亲去世的早，等母亲也去世了，他的双亲就一个都不在了，虽然他早就不是孩子，可是，他还是有种自己即将成为“孤儿”的感觉。
    此刻，他记起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亡，人生便只剩归途。
    他手里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徐同道无声抬起右手，目光瞥向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阮青稞。
    这个时候，他本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但阮青稞和他关系毕竟不一般，她嫁人生子之前，他们好过一段。
    后来她孩子生了，好像不到一年，一天深夜她再次约他出去喝酒。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心情似乎很糟糕。
    在他的追问下，她告诉他——她离婚了。
    她重归单身行列，只是相比以前，多了一个娃。
    从那以后，她和他徐某人又恢复成以前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们名义上不是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但偶尔阮青稞会约他深夜出去喝酒，做一夜的夫妻，天亮后，各回各家，彼此还是好朋友。
    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延续至今。
    因此，当徐同道看见来电显示是阮青稞的名字，他一阵沉默之后，接通了电话。
    “喂？何事？”
    情绪无比低落的他，声音低沉，惜字如金、言简意赅。
    “咦？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呀？”
    手机里传来阮青稞意外的声音。
    徐同道此时没有闲聊的心情，“你找我什么事？有事说事，没事就挂了吧！我现在没心情聊天。”
    他直言相告，没心情找借口。
    阮青稞哑然数秒，认真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徐同道：“……”
    闭上眼睛，默然良久，徐同道轻叹一声，“我母亲摔了一跤，医生跟我说，我母亲想吃什么，都尽量满足她……”
    说到这里，徐同道就说不下去了。
    随手挂掉通话。
    他相信自己刚刚那番话，阮青稞能听懂是什么意思，她那么聪明。
    ……
    与此同时。
    阮家别墅中，阮青稞手里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怔然听着手机里嘟嘟的盲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她确实听懂了徐同道的意思。
    医院里的医生让家属尽量给病人买一点想吃的东西，言外之意是什么，她怎么可能不懂？
    ……
    最先赶到医院的是夏芸、夏慎行母子俩。
    他俩是开车来的。
    徐同道接到夏芸电话，过来迎接他们的时候，看见夏芸身上还穿着藏青色女式西装，西装里面是白衬衣，脚上是半高跟的黑色皮鞋，一看就是她平时上班的工作装。
    高三刚刚毕业，正在等高考成绩的夏慎行，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这小子五官周正，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穿着一条简单的牛仔裤、白色短袖衬衣，身形略显单薄，但给人的感觉很正。
    是三好学生的那种感觉。
    嘴边已经长出淡淡的茸毛。
    徐同道目光在夏芸脸上一扫，就盯着儿子夏慎行仔细看了两眼。
    毕竟，今天叫这孩子过来，是因为他母亲葛小竹想看看这个孙子。
    “徐叔叔好！”
    夏慎行很有礼貌，一见面就微微低头跟徐同道打招呼。
    这些年来，他对徐同道一点都不陌生。
    徐同道逢年过节，都会给他们家送一些吃的、用的，平时周末，在西门健身娱乐中心的健身房里，他也经常能见到徐同道。
    有时候，徐同道还会找他聊几句。
    所以，在他眼里，徐同道是一个对他们家很好的一位叔叔。
    徐同道点点头，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随即目光看向夏芸，微微偏头示意，“走吧？”
    夏芸目光看向身旁的儿子，“等一下。”
    说着，她走到夏慎行面前，蹙着眉头帮夏慎行整理两下衣领，然后才对徐同道说：“走吧！”
    徐同道不由多看她一眼。
    他明白她为什么要替儿子整理一下衣领，无非是希望她儿子夏慎行能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奶奶面前。
    只不过，至今仍然不知徐同道是自己父亲的夏慎行，对此感到挺困惑。
    他今天本来在家里看莫泊桑的文集，看得正入迷呢，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要带他去市一院看望一位长辈，一位即将离世的长辈。
    对此，夏慎行心里本就觉得奇怪。
    在电话里询问那位长辈是谁？跟他们家是什么关系？他见了人应该怎么称呼？
    当时电话里，他妈妈夏芸就没有细说，只说等他俩汇合后，路上会告诉他。
    而路上的时候，他再次询问那些问题。
    母亲只说他们是去看望徐同道徐叔叔的母亲。
    徐叔叔的母亲，夏慎行见过不止一次，毕竟大家都住一个小区。
    徐叔叔的母亲要去世，妈妈带他去看望一下，夏慎行倒也能理解。
    毕竟这些年，徐叔叔对他们家那么好。
    只是，在来这医院的一路上，夏慎行心里却渐渐多了不少疑问。
    因为他感觉到开车的妈妈，眉头一直皱着，表情似乎有些沉重，也有些恍惚，一路上几次差点追尾前方的车辆。
    不仅如此，妈妈还几次嘱咐他——见到徐叔叔的妈妈，一定要有礼貌，要喊奶奶。
    让他喊徐叔叔的妈妈“奶奶”，夏慎行不觉得难以接受。
    但妈妈再三嘱咐他的态度，却令他心里生疑。
    ——徐叔叔这些年对我们母子很好，这些我都知道，徐叔叔的妈妈要去世了，我们母子去看望一下，我也觉得是应该的，但……徐叔叔毕竟只是叔叔，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徐叔叔的妈妈要去世，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刚刚成年的夏慎行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满心的疑惑，他跟着徐叔叔、妈妈一起来到葛小竹的病房。
    见到躺在病床上，身形消瘦、头发花白的葛小竹，夏慎行注意到这老太太看他的眼神，挺奇怪的。
    他明明是和徐叔叔、妈妈一起来的，这老太太没去看徐叔叔，也没怎么看他妈妈夏芸，反而一直盯着他夏慎行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