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七里滨的海滩,往大海深处看去,水天交际的那一条直线,弥漫着橘红色的晚霞,乃至映照在海平面上,折射着一圈泛着相同色彩的粼粼波光,像是黑夜中的篝火,周围火星飞扬,引人瞩目。
小町街鲜红色的鸟居下通往沙滩的路线铺整得宜,距离不远处还有海滩排球场以及玩滑板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是坐满了来参加花火大会的人群,嘈杂鼎沸,见其架势,似乎正在准备引燃手中的自备烟花和仙女棒。
往东方一点看得见东京迪士尼城堡,隐没在斜阳侧影下的尖尖角角,隐隐约约有数道旗帜迎风飘扬,由于和七里堡的沙滩有一段距离,通往那里的海岸航线看起来很细,仿佛走钢索用的钢索。
佐仓铃音一脚一脚踩着柔软的沙子,手中拎着买好的两杯椰果奶茶,漫无目的地在七里滨这片沙滩上游荡。
耳边传来人群欢快的喧闹声,有些孩子手中的仙女棒已经被引燃,燃烧的烟火,喷出绿色的火花,接着变成黄色,最后变成粉红色,像是被天空的霞光给渲染了一遍。
海滩上的风很大,面对着东京湾的海流,有些哪怕是依然漂亮点燃的烟火,不过几秒,甚至都没有燃烧殆尽,就被这海风给吹得直接熄灭。
“诶,还是没有点着。”
“毕竟台风过几天就会登陆,再试试吧。”
佐仓铃音抬头望着前边的一对正要放烟火的情侣,男孩像是要把女孩拥抱一般挡在前边,任凭女孩子在怀中卷缩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去点燃手中的那根仙女棒。
海风把两人的头发吹得四散摇曳,橘红色的霞光照耀下,两人的影子在松软的沙子上被拉得很长。
“喔,点燃了!”
拿着仙女棒的女孩发出高兴的声音。
接着,漂亮多彩的火花陡然绽放了起来。
闻着飘过来萦绕在鼻尖的火药烧焦味,佐仓铃音感觉有些难受,似乎是闻不惯这种呛人的味道,又似乎是因为其他方面的一些原因。
明明终于还是见到的那个人,也把早就已经在这个夏季想好的话说出了口,可是为什么心口还是会觉得堵。
还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什么东西,鼻子也是酸酸的...
佐仓铃音把拎在右手的奶茶袋换到左手,然后抬起右手轻轻捏了捏鼻尖,手腕处的和服袖摆被风吹的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一道削瘦的模样。
霞光下,樱色的衣袖像是与她的手浑然一体,开满了像是山茶花的花色。
佐仓铃音绕开了前边的那一对情侣,背对着海平面上方的半轮落日,朝着七里滨聚集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四周吵闹拥挤的环境乃至空气中飘荡着火药烧焦味让她有些不适。
起初还好,不过大概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争先恐后的点燃烟火,这种不适的感觉就愈发的强烈起来。
“所以说为什么要答应妈妈来参加这场花火祭,还不如家里的沙发舒服,早知道就不来了!”佐仓铃音耸了耸鼻子,踩上通往高处的青石台阶,前方有一座已经渐变褪色的鸟居,在台阶的终点,郁郁葱葱的林子尽头,她依稀可以看到和风建筑的房顶,这里看上去像是一座神社,也不知道供奉着什么样的神明,不过倒是很僻静,她很喜欢。
一层一层的台阶,布满了青苔与落叶,佐仓铃音走上去有些麻烦,不过好在阶梯修的不远,走过满是岁月风霜痕迹的鸟居,没几步就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房屋,虽然也有些破旧,但看上去最近有被人供奉过得痕迹,年久失修的条件下,打理的倒是井井有条。
佐仓铃音找了一块面向七里滨的空旷走廊位置,望着即使隔着有些远,但小町街的热闹依然可以传到耳边。
依稀间,甚至还有小摊贩的吆喝声。
把一路拎在手上的椰果奶茶放在旁边,佐仓铃音蜷缩着腿,弓着腰,下巴枕在双膝上,半张脸埋在臂弯中,那只别在耳侧的狐狸面具被她调整了下位置,盖着额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居高临下静静的看着小町街和七里滨的海滩。
还有半个小时,花火大会就开始了。
四周十分的安静,蝉鸣以及鸟儿的啁啾鸣啭回绕在神社的上空,独自一个人身处在安静的环境,哪怕什么都不做,内心的思绪却比往常来的更加的活跃。
佐仓铃音有些后悔跑到这么一个地方来,本来只是想找个僻静的位置好好待一会,再去妈妈那里,可是现在越发的待下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就越是有些喘不过气来,鼻子发酸,眼眶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一样。
她不禁回想起村上春树曾经说过,“如果一直想见谁,迟早肯定见得到。”这么一句话。
可是,不只是在哪个时候,她还记得,村上春树还说过,“所见之日乃是终止之时”。
之前自己的那番话,应该就是如此吧?
嘴里说是不在意,没关系,但心里还是会觉得很难受,不敢抬头扬起视线去面对,担心他会说出自己一直都不愿意去听的那个答案。
也算是变向的终止之时吧?
天际边霞光逐渐黯淡,佐仓铃音脑袋微微下移,把眼睛枕在手臂上面。
不一会儿,眼眶流出眼泪,眼泪打湿樱色的衣袖,泪迹蔓延开来,随后湿润感传到眼睛两侧。
这样哭出来,胸口没觉得闷了,但是喉咙却越来越堵得难受,不能去呼吸。
没吸一口空气,佐仓铃音仿佛是用尽的浑身力气一般,这让她忽想起国中时期,每天结束完繁忙学业后,还要进行社团的篮球训练。
每一天,都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贴身的衣服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落水了一样,大口呼吸着场馆内的空气,竭尽全力去奔跑,为此还摔倒骨折了好几次,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放弃。
真是倔强啊,铃音。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又哪是单方面一个人用尽全力去奔跑,就能圆满呢?
远方的喧闹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流失,似乎在逐渐的加大了几分,花火大会要开始了。
枕在双臂上的佐仓铃音稍稍动了下脑袋,露出被泪水打湿眼眶的眼睛,往小町街的方向看去。
橘红色的霞光只剩下一丝细微的痕迹,独属于夜晚的深蓝色天穹,不紧不慢的吞噬着那呈现颓势的白色与红色交织而成的天空。
小町街华灯初上,明黄温暖的光芒,一直延伸到七里滨的海滩,再远一点,一直到靠近东京湾海岸线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佐仓铃音收回远眺的目光,擦了擦还残留在眼眶中的湿润,准备起身返回。
花火大会就要开始了,再不回去,妈妈就该担心了,不过她还没想好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来把买奶茶这么长一段的时间给敷衍过去。
就在她一边想着借口一边准备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佐仓铃音转过头,循声望去,隐没在树林叶影下,一道修长的身影向这边走了过来。
神社里没有路灯,不过借着还算明亮的天光,佐仓铃音还是看清楚了走过来的人。
佐仓铃音别开视线,把还残留这泪痕的脸掉向小町街的方向。
“你来干什么?是来看我出丑的吗?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这边清静一些,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是不喜欢那边吵闹的氛围,尤其人还多,社恐。”
“啧,我看就是来看我出丑的,平日里就十分嫌弃我这个人,现在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时候,我才不相信只是为了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才过来的。”
那人没说话,走到她旁边,也跟着学着她那样的坐姿坐下,一同望着小町街的方向。
手边还拎着一个塑料袋,也不管身边人表现的有多么的抗拒嫌弃,径直打开塑料袋,从里边拿出一罐饮料,拨开易拉环,随着一阵汽水滋滋的声音,直接喝了起来。
“要喝吗?青柠味的。”
她耸了耸鼻尖,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清香。
“谁要喝汽水?难喝死了!”
“那柠檬水呢?生病的人多补充些维生素C。”
也不等她回话,那人直接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柠檬水,放在了她的身边。
“谁生病?就算你这人成天和这种碳酸饮料,哪天骨质疏松了躺床上,我也绝对不会生病!”
佐仓铃音紧抿着嘴唇,扭头瞪视着春源朔,澄澈晶莹的眸子里,隐隐有泪光划过。
春源朔自顾自喝着汽水,没有去看身旁的泪人,而是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圈烟花棒,一一放在双腿上整理着。
“我可没有带纸巾。”他突然说。
“谁稀罕你的纸巾啊!”
佐仓铃音擦了擦眼角,拿起静静放在旁边的柠檬水,拧开瓶盖,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而在手腕处,樱色衣袖上的湿痕直接展露在春源朔的余光里。
一个暑期的时光里,是不是多次有如此这般的模样呢?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难免再次触动了一下。
把归束好的烟花棒分一半递了过去,他又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盒火柴:“距离花火祭还有二十分钟,倒是可以先玩一会这个。”
“你这家伙到底都买了些什么?”谷
佐仓铃音瞥了一眼那个似乎装了不少东西的塑料袋,还是把烟花棒给接住了。
“不多,差不多就这些了。”
春源朔从火柴盒里拿出火柴,双指捏住柄部,朝盒边紧贴的那一层长条划去。
“你这个笨蛋,今天风这么大,哪里能点燃啊!”
“难怪风这么潮湿。”
划火柴的动作一顿,春源朔侧了个身,面对着佐仓铃音稍稍靠近,像是在用身体挡住风口。
“喂!你这家伙,靠的太近了!”
佐仓铃音大声抗议,但春源朔假装没听到。
“就说了,好近......”
不过没多久。
“喔,点燃了!”
“快拿烟花棒。”
在春源朔的催促下,佐仓铃音将烟火前端凑到火柴的火。烟火犹如来时沙滩上看到的那一幕,喷出绿色的火花,接着变成黄色,最后变成粉红色。
春源朔也接连点烟火,两人周围顿时变明亮了起来。
挥舞着烟花棒的佐仓铃音耸了耸鼻尖,火药的烧焦味留下鲜明的夏季印象,围绕在两人,小小的两个烟火静静燃烧迸发出艳丽的火花。
一直到手中,乃至买过来准备的烟花棒燃尽,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还有五分钟。”春源朔突然说。
佐仓铃音看了过去,那张俊秀的侧脸逐渐隐没在黯淡的微光阴影中,晦朔难明。
她没来由的呼吸急促了一下。
“就知道特意跑到这个地方,准是来看我出丑的,对吧?”
“嗯。”
“你还...”
“先听我把话说完。”
春源朔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佐仓铃音倒是反常的安静了下来。
“我这人,其实就是个及其无聊的人,有时候想表达的一些话语,远远没有拿起笔去写下来的真切,说起我有些社恐,你可能会不相信,并加以嘲笑,先别急着否认,让我把话讲完。”
佐仓铃音只好再次忍住了,但目光还是瞪视着旁边的这个人。
“词不达意,本就是如此,我不擅长去表达,去为着某一件事情去道歉,但有时候我知道我应该去道歉,而不是去逃避。”
“而佐仓铃音显然就不是这样了,她会把情绪都展现在脸上,行动中,生气不爽的时候,就瞪着眼,难过消沉的时候就把嘴巴抿起来,为人还蛮不讲理,喜欢给我添麻烦。”
佐仓铃音忍不住了:“那不是...”
“嗯,确实,这一点我也知道,或者说其实早就知道了,这就是我很难讨厌和拒绝你的原因,被这么一位长相漂亮,身材还好的女孩子喜欢,哪个男人不心动,实在是太难以拒绝,我也如此。”
“逃避这么一个既定的事实,对于双方来说,心里都是一种折磨,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愈加的明显强烈,之后不断听到你的消息,就愈发的讨厌那个喜欢逃避的自己,但终究好感和爱意真的很难区分,我对我熟悉的人都有所好感,但如果这么去想,代入到我们两人的关系之中,反而又有些遗憾。”
春源朔喝了口汽水。
“好了,我说完了。”
“就这些?”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佐仓铃音微微低垂着眼眉,看着手中已经燃尽的烟花棒。
“我还是喜欢你,但我不希望从你口中听到那个不满意的答案,虽然之前说着不在意,花开两朵什么的,但放弃这件事,实在是难以去接受,因为在乎,所以也才有那么多情绪。”
一向盛气凌人倔强的佐仓小姐,此刻却害怕的像极了一只随处漂泊,在倾盆大雨中乱窜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想到这里,春源朔心里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我的答案很长,我准备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回答,你准备要听了吗?”
佐仓铃音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扬起视线看着他。
眼眸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倒映着远处小町街明亮的火光。
“我可是有着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就连我自己,也会觉得讨厌哦。”
“因为这些,所以你才是佐仓铃音。”
佐仓铃音笑了:“我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就是佐仓铃音,我就是这样的佐仓铃音。”
她扔掉握在手中的烟花棒,不过下一秒就被春源朔捡起来,放在已经开始装杂物的塑料袋里边。
“不许随地乱扔垃圾。”
“知道啦,知道啦。”佐仓铃音笑容更甚,放在平时,春源朔这么一说,她肯定要嘴硬几句,虽然最后还是会怪怪照做,但肯定不会表现的这么轻松,“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争强好胜,作为竞争对手,总是希望能胜过你。”
“你站在那里就赢了,比什么比,不用比了。”
“你这家伙,啧!”
佐仓铃音翻了个白眼,但很快又裂开嘴开心的笑了。
突然远方传来响亮声,两人一同抬起脸,第一发烟火刚好升空。
烟火发出响亮的声音,在夜空绽放美丽的花朵。花朵消失之后,下一发烟火再度鲜艳点缀七里滨的夜空。
有烟火如同柳叶下垂,有烟火点亮一圈圈的光环,也有烟火一度消失之后再度发光......
两人静心欣赏这片夜空升起的烟火。
随着大会进入尾声,大颗的烟火将夜空染成华丽色彩,照亮海面,七里滨,乃至远方的迪士尼。
连续升空的烟火看起来很过瘾,声音化为震动传导过来。
“春源。”
佐仓铃音小小的声音混入其中。
“嗯?”
“......”
佐仓铃音的声音被烟火声盖过。
“什么?”
佐仓铃音只好挺直身体,凑了过来低语,短短的一句话。烟火开花又消失的这段时间,她说完便离开了。
春源朔看了眼满面羞红的佐仓铃音,不发一语,视线移向烟火。
小町街的夜空绽放大大的花朵。
这副光景烙印在两人的眼底,随着那一句话回荡在他的耳边。
“我等着你的答案,哪怕是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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