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日和木和巴雅尔喝了一顿酒,办了一件他想了很久未能办到的事。
一杯一杯酒下肚了,俄日和木的情绪舒展开来,慢慢地蒸发着……离开毡房。
他东倒西歪的搂着巴雅尔的脖子,贴在耳朵上喊:“给你的一点意思……以后还—有—分成。”
他过去一直抽着“苁蓉”,不舍得抽贵的,从怀里拿出两条“金呼伦贝尔”,送给了巴雅尔。
两人嘀咕了一阵子,整条整条的烟掉落在棚圈的边上。
他从租岱钦草场的那天起,就琢磨育肥羊的事儿。
羔子的价涨起来了,毛斤比去年高出2块多。
他把羔子运回老家圈养起来,在草料中大量添加增长素、增肥素,贴膘快。
乌日根和阿来夫从“那达慕”赛马场回来,不远处的两辆车往草场里投放羊,他俩一眼就能识破了这些外地羊又来和牧场里的羊抢价格了,硬生生砸了生态羊的招牌。
草原上流动散养的羊,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1000多种草类和200多种中草药,拉出的是六味地黄丸。
草场里散养的时间多在6个月以上。
圈养的羊全是在圈里吃这混合料达,活动量小,肚子大。
没隔夜阿来夫就告诉了嘎查长。
额日敦巴日瞅着手机里模糊的照片,端详着那长舌帽,伸到了巴雅尔眼前:“说你点啥好呐?干这些让人瞧不起的事。这是服装啊能‘贴牌’,砸牧民的饭碗,也落了你的羊价!良心让昧心钱糊死了。”
天气快黑下来了,照片看不清人脸。
那片草场是俄日和木租岱钦的,阿来夫看那后影是巴雅尔。
巴雅尔瞅着照片说:“我在‘那达慕’呀,赛马的项目有种公马30里的、远程马40里的、改良马30里的、3岁马15里的。人脸都看不清楚,凭啥说是我呀?”
嘎查长说:“不用电棍,两木棍子下去,俄日和木会说的。”
巴雅尔打量着照片害怕了。
嘎查长又说:“有人看准了是你,我咋没找阿来夫啊。把租岱钦草场的人喊过来。”
“我没他的电话。”
“你撇得干干净净的,心理有鬼啊。”
他拨打了俄日和木以前的电话号,额日敦巴日听得一清二楚,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您查证后再拨。
巴雅尔极力在洗白自己:“听到了吧嘎查长,真的没骗你。”
嘎查长故意把责任放大,吓唬岱钦,可不是扯不上半分钱的事,百分之百能扯到你。
那草场是你的,草原证可是你的名字。
苏木长要过来,旗长让网上的闲话压得喘不过气来,要找到牧主,草监和公安的过来,第一个要找的人是你,不是俄日和木。
岱钦的语气软了下来:“你要我找的人,喊来了。”
俄日和木在马上没下来,套马杆在肩上颤悠悠地抖动着。
额日敦巴日高声地问:“顾及自己,你毁掉的可不是嘎查苏木的名声,是毁掉了全旗全盟的名声。羊要是能说话,把你的前后三辈都骂死。”
他下了马没服软:“有照片证明是我吗?我去草场看过了,有人把网围栏两处撕开了大口子,羊是在我草场里下了车,出了豁口跑走了,咋把这烂事压在我身上啊。”
他和巴雅尔没说到一块儿,他在说谎。
嘎查长说:“我去看过了,围着草场转了一圈,没豁口啊,围栏没有撕开,那天你去哪了?”
俄日和木说:“看了一会射箭和赛马的,又看了一会摔跤的。”
额日敦巴日跟了一句:“那神箭手和搏克手的名字叫啥呀。”
他回答的合情合理:“没留心,看热闹没记住。拉肚子,后来回来了。”
额日敦巴日的食指一会儿指着地,一会儿顶着天,说:“不会是说假话吓得拉肚子了吧。就算有豁口,羊该跑到乌日根的草场里了?咋跑呀,羊爬不过网围栏啊。”
俄日和木抽着烟不说话,一会儿又说:“嘎查长啊,我说的可是实话啊。”
嘎查长瞪圆了眼:“三世因果,不为自己,也该为下代着想……做人不能没有底线。流汗,光明正大的挣钱,不干净的钱不能拿。从别的旗县买回育肥羊,放回草场打个滚,就贴上生态羊的标签了?成心往嘎查和苏木头上扣屎盆子,再往大的方面说,是在欺负牧场里的羊。以后的羊肉可买不动了,价格要跌了啊。”
巴雅尔和岱钦对了一下眼,低下了头没说啥。
嘎查长问俄日和木:“午饭后我去‘那达慕’看射箭的,路过了你的毡房,门是关的,套脑没冒烟。羊群里也没你的影子,肚子拉得厉害,不在屋里躺着,不会和拉羊的司机在毕利格饭店里喝酒吧。”
拉羊的司机是俄日和木的小舅子,把羊撒到草场里,他们三个人在毕利格饭店喝上了,这一切就和额日敦巴日跟在后面看的一样。
俄日和木双腿盘坐在牧场上一声不吭,低头在草原上胡乱划写着说软话了:“嘎查长你也清楚,草畜平衡奖,一分钱没落到手里……今年的草不错,就买回这些羊。”
草畜平衡奖给了岱钦的,嘎查长瞅了一眼岱钦没说话。
嘎查长又说:“写啥呀,还写!给你个好笔好纸能画出个好字来,心歪啦字能写正?! 装啥呀装,去年多撒羔子,躲过了满都拉,在岱钦的群里藏了90多只羊。起来,咋装怂啦……事闹大了。”
巴雅尔的头一下大了,闯下了天大的祸,一双小眼睛又叽里咕噜的在长舌帽檐下转动着,有啥大惊小怪的……育肥羊没吃激素添加剂饲料。
羊是从俄日和木老家买的,价钱便宜,品种没变,也是大尾羊。
那边的草不好,羊不抓膘,羊价不好再喂饲料就赔大了。
瞅着羊的价钱起来了,牌子响,草也好,买回来赚点差价。
这些羊比贴牌的服装强多了,贴牌的服装出厂地不同,设备不同,质量很难保证。
俄日和木说:“‘知青’挖的水库里,河蟹出了名,一年能捞出多少?没人能说清。还不是名声大的原因,夜间从别的地方运进几百斤,只要有人来买,坐着小船进去用网拉一下,几十斤就捞上了,照样卖好钱。”
嘎查说:“嘴里挂满了理儿。羊和河蟹不一样,河蟹从水库里捞上来,个头模样一个样,难辨认。这羊嘛,一个是肚子滚圆滚圆,毛色发暗,一摆一摆的走着;一个是肚儿细长,毛色白得发亮,跑起来头抬得高,撒着欢的跑,蹄子跑得轻快。你是心服口不服,扯着直嗓子不说直话,肠子里装的是歪歪屎。”
巴雅尔猜出了是阿来夫告的密,很自然地说:“咋说也是我兄弟啊,我能猜不透他?他是瘦马拉硬屎,捋都捋不直。”
嘎查长说:“钱,能买回好多见钱眼开的人,说假话,可买不回自己骗自己的良心。”
巴雅尔对嘎查长的话不满意,想到了他让自己找几个人去煤矿闹事的那一幕。
他笑里藏刀地说:“是说你自己,还是在说我呀。自己腚眼的屎比我不干净啊,你不一样和我一起到煤矿闹事了吗?没少拿卢德布给的酒和超市卡。让我们几个到煤矿闹事,你躲在后台指挥,两面三刀的,你的感受我咋能感受到呀?我的头没长在你身上。”
岱钦接完电话走了。
俄日和木凑到了嘎查长和巴雅尔中间,分完了两根烟:“丑的俊不了了,有好法子挡回去吗?”
额日敦巴日的脸火辣辣的,仍平静带笑地说:“腿长在你身上,撒着欢跑去的。你不去,是我把你背过去的?还是装在牛牛车里拉去的?让我感受啥呀?”
巴雅尔在俄日和木这个外人眼前说这些话,气坏了嘎查长。
嘎查长又说:“你们几个没拿煤矿的酒和卡?我可没干损人祸害朋友的事啊。你喜好啥?偏好啥?是谎话?是酒色?还是给人家租个小媳妇?”
是“土律师”出卖了自己,巴雅尔的脸色白了,怕嘎查长抖落出自己把草场租给煤矿这件事。
急忙改口说:“气头上的话不要往心里去呀,要想个法子,把这事挡回去。”
嘎查长喘了一口粗气:“有啥好法子能挡回去?有你这样混事的吗?喝不到一口热奶,老底都翻出来了。育肥羊这事谁粘上手,要撕下一层皮去。”
嘎查长那紫茄子脸露出半丝笑来。
巴雅尔有了底气,刀状的手往下劈着,擎着个猴脸假惺惺地说:“嘎查长是有尿装没尿,我是没尿装有尿。人比人要死,和你一样喝茶吃把肉,拉出的屎一样臭,进脑瓜子的东西不一样。你想事透亮,我是一锅粥。到了这个点上,抱着取暖能相互保命啊。”
嘎查长笑了:“拍偏了,把我这小羊腿拍断了,留点力气头,去拍苏木长的马腿好了。”
俄日敦达来不想把问题闹复杂了。
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事,作为苏木长,他是撇不清责任的,就算没有直接责任,间接监管责任总该有。
苏木长也不想拿“育肥羊”说事,把他俩处理了,等于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把最后的补救办法断送掉了,那不和媒体上的言论自圆其说了吗?当真处罚了他们,要发红头文件,白纸黑字,假的都成了真的。
在这风口浪尖上,这把火烧到苏木头上来,会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了。
他回苏木连夜召集嘎查长开了个紧急会议,会没在会议室开,是在度假村的蒙古包里。
喝着酒把整个事捋了一遍,他脸色挂满了无奈,和蔼地说,大家要枪口一致对外,消灭不良信息的蔓延传播。
嘎查要连夜开会,及早统一口径,澄清事件真相。
大致的意思是:为提升羊的品质,避免近亲交配繁殖,特意从外部旗县引进优质公羊……是件好事,有啥大惊小怪的,外地旅游的人懂个啥呀。
哪个嘎查说服解释不了的,扣嘎查长1000元,出现一个上访的,扣嘎查长年薪5000元。
这事内外有别,平息下来了,再坐下来研究处理意见。
东南嘎查要全力封住阿来夫的嘴,不能让他胡说八道。
散了会,额日敦巴日红着眼睛单独跟阿来夫。
低声问着:“有啥凭证?一没看清人,二没看清羊,咋能说是育肥羊?他从临近嘎查买回来的,可不要乱说,价抬头了,坏了名声,逼着落价呀。”
阿来夫摇着头。
嘎查长补了一句:“没看见,没发生过,摇啥头呀。”
他怕阿来夫不卖自己的账,使着眼神让会计再替自己叮嘱一遍。
俄日敦达来怕额日敦巴日捋不直这事,乌日根以前是嘎查的书记,后来落选了,记恨着俄日敦达来,让矿山出出面,也许能帮帮苏木。
乌日根琢磨着,育肥羊也没啥不好的,别的旗县牧场少,牧草遮盖不了地皮,羊践踏得厉害,鼓励牧民搞育肥羊。
育肥有好多种,有放牧育肥的,有舍饲育肥的,有混合饲料育肥的。
巴雅尔和俄日和木没那么傻,舍弃草场的羊草碱草不用,去花钱买混合饲料喂养。
要说是育肥羊的话,尽多算是个放牧育肥,和草原散养的没啥两样的。晚上回圈了,能挨家挨户去看看羊圈里有没有混合饲料?
乌云其木格按照我的意思说服了她爸爸乌日根。
两个目击证人一个口径地说:“我俩到跟前瞅了一眼,是些黑头羊,大尾巴。是一个牧民的连桥撒过来的羊,这片草好,贴膘快,价又上来了……这是件好事,有啥大惊小怪的。”
过了一个周,临近嘎查有几波牧民陆续到东南嘎查来溜达,几乎瞅遍了草场里低头吃草的羊。
有人下马瞅着耳记,摸摸肚子,掀起尾巴,和医生查体一样。
额日敦巴日跟他们介绍:
……是一个牧民的连桥撒过来的羊,这片草好,贴膘快,价又上来了……这是件好事,有啥大惊小怪的。
再好的耳朵也抵不上半只眼呀,坏话跑得比好话块。
那些没根没稍的话,和往牧民头上扣屎盆子有啥两样?抹黑了嘎查苏木的脸上。
牧民朋友们,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一传十十传百,传的人多了,假的也是真的啦。
好几千里以外的人知道了,还会买这里的牛羊肉?牛羊肉卖不出去了,哭的可是牧民啊,等下来只会是落价了。
牧场里的羊,除了有耳标记外,还挂着一个牌牌,羊的身份是可以追溯的……所以说嘛,说出这样话的人,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块臭肉满锅都是臭味。
那可是牧民的仇人了,道理就这么简单,除非他草场里没有羊。
哪个牧民朋友草场里的羊,不是喝矿泉水,吃中草药长大的,拉出来的可是地地道道的六味地黄丸啊。
我作为嘎查长,对我的话负法律责任。
牧民离开时,对嘎查长说:“这草这水好的,吃进肚里能不贴膘嘛,犯不上花钱买饲料,那不是脑瓜子有病吗?”
事后巴雅尔替俄日和木给嘎查长送去了2件酒和2条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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