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尔做梦没料想得到查娜这一搅和,岱钦和那几家牧民不想入合作社了。
他胸脯一起一落地说:“不是我说你们几个,你们的尿杆子,哪个没跑到靴子头前面老远,一个蹲着尿的人,尿尖湿遍了脚后跟。”
岱钦经历过了阿来夫和孟和混群DNA的事,吞吞吐吐地说:“不是多心,里面有好多闹心的事。人手多了接羔子,你把我的10多个羔子剪成你家的耳记,不在眼前瞅着,咋闹啊?相互争抢羔子,耙子多了,做DNA也白扯,比对不出来呀。”
巴雅尔费了好大的劲说通了俄日和木调换了草场,把草场连成了一大片,这半途而废的事可咋办啊。
他怕急了说出了脏话,自己捏痛了手指提醒自己,弄住人心才是最最重要的。
“入了合作社是一家人了,啥DNA啊。一个耙子50个母羊,我的23个耙子忙不过来,还要放进来25个。按基础母羊算账,几只母羊就是几只羔子,下双羔记住就是了,没有谁吃亏谁占便宜那一说。好处是联起了手,打草打羊针接羔子不用额外找人手了。牲畜的活动的圈子大了,不践踏草场了。可惜阿来夫的那十几匹马了,这么大的一片牧场。”
大伙觉得他说得对,没啥顾虑的走人了,他吊在半空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
额日敦巴日也是打内心里高兴巴雅尔办得那个牧民合作社。
嘎查的地盘上有煤矿油田和矿山,牧民难免去找事要补偿钱啥的,自己眼前还是嘎查长。
入了合作社,这些烂事就是巴雅尔的事了。
他跑断腿做那几个牧民的工作,自己省多心了。
尤其是那个阿来夫,贴上时间赔上面子,替他捞回了一些钱,回过头来挨埋怨的烂事也是不少。
嘎查长也帮巴雅尔做起了阿来夫和查娜得工作。
“方子对不了百症,不是嘴说了算,要看病根治好了没有。入合作社是件好事,人手少了,接羔打羊针打草啥的,联手干省心省力,不耽误在食堂挣钱。给羊洗药澡弓腰立在红砖墙上,从头喷到尾一个不落下,腰累断了,脸上飞满了一层药雾水,眼红肿好多天。”
阿来夫跑了两遍了,巴雅尔也没同意入合作社。
嘎查长善解人意地说:“你不便于开口,我替你说去。他们都入了,你孤单单的摆在那里扎眼不说,好多事亏大了。桥洞上面的柏油路结冰快,没人会护着你的。等下去羊蝎子扒到了锅外,只能喝汤了。”嘎查长说完了,堵在心窝的气才慢慢消了,瞅着阿来夫说:“眼睛看不过来,耳朵把话听全了。你东一句西一句的,变了形状,走了样子。”
岱钦把入合作社的事跟巴图唠叨了一遍。
巴图干过嘎查长和会计,挨过批斗视,也戴过高高得纸帽子,担心儿子会不会受到牵连,疑生生地问:“那可是挨批挨斗的事,把分到户的草场收回去干嘛呀。这样胡来是要戴高纸帽子的,脖子上挂个纸牌子,在名字上划上黑叉子。”
“苏木和嘎查没阻拦,给了他一个联络员的名号。”
“啥联络员?不就是联络的头子嘛。达来没关禁闭吧,让他回来。”
额日敦巴日瞅着老嘎查长担心的脸色笑着说:“旗长在盟里开会。”
他瞅着额日敦巴日轻松的脸色:“是大实话吗?达来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入合作社是旗里鼓励牧民这样干的,对牲畜好。晚上电视里能看到他。”
巴图晚饭后一直守在电视前,看到儿子跟好多人握手点头笑的画面,才信了额日敦巴日没说撒谎的话。
他把岱钦喊了过来,问了一些合作社的事。
五天过后。
巴图说:“不怕死就怕痛,挨批斗你没亲眼见过,死的心都有啊。按着头和脖子,嘴巴贴在地上,逼着让你说一些没做过的事,没说过的话。牧民合作社这事,酒杯里是泡不出来的,喝了酒,就不知羊小马大了,会噎死人的。”
儿子笑着说:“这是哪和哪的事啊。不犯错的,草原证还在牧民手里,没收回啊。只是浩特或者嘎查接边的几家撤了围栏,草场由小的变大了,和一家人一样。圈子大了。”
巴图又问:“你这不是和旗里对着犄角干吗?分了的又收回去了。”
“不是的,是他们自愿结合的,没人逼他们。不过牧,不伤害草场,不怕人多嘴杂,就怕脑子小啊。”
父亲这才放下了心。
“不是我多心怕事,桥洞是空的,风口走得多,桥面结冰了,跌倒了才闹机密了,啥事也晚了。提早铺好窝,要不,蛋下哪啊。 ”
80年代,草场按人头划片到户不习惯,牛羊在围栏里吃草,走来走去的踩得厉害,磨掉了牛羊的野性子。
草籽没熟透,趁早动手打草了,没草籽的秋天,牧草长得就差了。
现在要办牧民合作社,把多年“单干”相互不往来的牧民扯到一起,骆驼和马这样的大牲畜游牧的圈子是大了,人的脑瓜子收回不来了。
合并到一起的草场是大了,牲畜走动起来了,牲畜吃饱了肚子,粪便把草籽就带过来了,草场组合起来对牛羊有好处是小的“敖特尔”了。
巴图又问:“利益不好调节,草场的大小不一样,草的稀疏密厚也不一样;牲畜数量不一样多,有的牛多,有的马多,有的羊多,咋折算是个麻烦事。”
儿子白了一眼没说话,点着一根烟,说“能闹机密了,其他的旗县有经验过来的。”
巴图闹机密了,搞“合作社”,儿子不会去戴纸帽子挂胸牌,丢人现眼的。
脸上有笑了:“一片草场,有骆驼马牛羊才是好草场,骆驼吃芨芨草和柳树和树叶啥的,抢吃不了牛羊的口粮。直肠子的马粗嚼不烂料草,雨季泡透了粪便,牛羊也能拾上口。草场‘单干’包到户后,不走‘敖特尔’了,牲畜贴不好膘。一家一户一片草场碎片了,网围栏隔着牲畜走不动,草场践踏得厉害。”
额日敦巴日接过话:
羊草没冒出尖,戈壁的红柳和盐爪爪,羊吃它最有营养。
草场包到户了,没了夏牧场和冬牧场,牲畜走不远了。
入了合作社,把羊群赶到戈壁草场上,红沙柳盐爪爪之类的盐多,是好的秋草场,油膘贴得快,让牲畜多吃草籽抓膘快。
早春把牲畜赶到枯草多的地方,不着急吃青草尖,枯草里油水多,贴底膘。夏天贴水膘,牲畜随便喝几口水就吃草。
拆掉了围栏,马和骆驼的粪便补充了不同的草籽,对草场好。
父亲亮开嗓门:“我要入合作社咋办?隔着几家牧户草场扯不到一块。那个羊倌不让人省心,让额日敦巴日帮我去办办。”
儿子让父亲问懵圈了,是自己低估了巴雅尔的能量。
他向父亲冒火的身上浇了一桶冷水。“心难磨合在一起,一年半载后再说吧,眼下不急。 ”
儿子大了不替自己想事,空中飘着的黑黑厚厚蘑菇云自己管不着,落在谁的草场里就是一片雨。
一手养大的儿,和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
他捋着耳唇问:“自家的事啥时能过过心,不是低头就是不说话,哈斯朝鲁舅姥爷的事,比啥都大,一个电话和箭飞的一样。啥事都不着急,最后都变成了来不及,不要等到来不及了再着急,又不是没吃过亏。岱钦媳妇的草场不就是嘛,额外耽误了一年多。”
父亲入牧民合作社,捆住了俄日敦达来的手脚。
他掏出电话,吆喝了几声,甩出左腕的表瞅了一眼,上车前对额吉说:“去我舅舅那里转转。”
哈斯其其格朝儿子挤了一个笑眼,摆手让儿子走了。
巴雅尔在想,这样一来动了阿来夫和自己的草场,也就是动了巴图的,自己的身价高了。
油田煤矿和矿山那个都要高看自己一眼,联络员的活儿自然就会好干多了。
俄日敦达来对我说:“老爷子钻了牛角尖,八匹马也拽不回头,该咋办呀。没啥好借口跟他说啊,入合作社了,老爷子成了一块招牌,我是啥呀?是巴雅尔手里捏着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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