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尔比量着狼牙的大小:“这大尺寸的,有1000多吧。”
“青龙”说:“这价也是有的,血横纹的色不深。”
“是大狼狗的啊,可不要骗我。”
“青龙”说:“假不了,这批货就这色。”
巴雅尔瞅着血横纹,青色有一骨节手指长。
“青龙”又说:“是假货那不白跑了,靠它换回大米面粉方便面和菜类。”
又从包里拿出3对狼髀石,在手里盘着:“瞅着这块头,沟槽啊深深的,槽边高凹不是圆滑的,跑路磨得厉害,有小沙眼坑,这腥臭味呛鼻孔。”
好多年前,巴雅尔在草场上捡回一只死狼,带生拔下了4个狼牙和后腿上的一对狼髀石,也是这个腥臭味。
他没怀疑有假,盯着浅黄色有沙眼的那对,伸出了食指和中指问:“这货色的盘到手,这个数?”
“青龙”说:“2厘米的这数够。这3厘米多的,要2800。有黄黄小沙眼的,已是低价了。”
“手头有点紧,等宽松了,下次补给你,就2000。”“青龙”没回价。
巴雅尔攥在手里嘎啦嘎啦的磨蹭着,这价在土产店里也到不了手,块头成色和沙眼都不及这个。又问:“带狼皮过来了嘛。”
“口岸查得厉害。有熟人帮我过关,4000给你白捎过来。”
在乌兰巴托不到1300元人民币,额外多出了2700元,“青龙”有点愁眉苦脸。
盯着这面相,巴雅尔有点可怜他。
土产店里囤的货,皮子大小不说,抓一把一般般,熟人找熟人人也是8000块。
巴雅尔问:“啥时过来?最晚大后天赶过来,我在酒店等你。”
“一撮毛”鼠头贼脑的凑过来:“口岸那边我一铁哥们在呐。啥时过来?让他调个班就是了,微信传一下相互的照片,口岸检查有个照应。包我身上了。”
“青龙”从包里摸出了一个锡壶递给了他。“等过了岸,还有两瓶‘伏特加’”
巴雅尔又赘了一句;“顺利过了口岸,请你去洗脚房,精神享受一把。”
“土律师”回了自己的串店。
瞅着他们高一脚底一脚晃动的背影,“一撮毛”朝巴雅尔耍着数钱的样式,拇指磨蹭着食指:“我口岸那哥们,拿死工资的,手头紧巴巴的,提个点堵一下他的嘴,下次好办事。”
“找‘青龙’要去呀。”
“一撮毛”堆着笑:“就200,行吗?做梦存钱有利息吗?瞅着电视里开锅的羊蝎子,照样吃不饱。”
为让莲花去矿山上班,巴雅尔买了一张大狼皮和一对狼髀石。
接完货到了“五十一”莜面馆,在楼道里撞到了额日敦巴日。
我和高拥华去了洗手间。
额日敦巴日嘀咕着向巴雅尔挤了一眼:“懒牛懒马屎尿多,哪来的闲心思捣鼓这烂事,商店不够你干的啊?矿山的人走花光了,挣啥钱?请进来了能撵回去?”
巴雅尔朦胧着目光瞅着说:“啥事啊,又拽到我身上了,有话直说好啦。”
“你捣鼓工作服干嘛。”
“就这事呀,不碍嘎查半分钱的事,我做的我顶着,我以为是啥大不了的事了。”
嘎查长吐了一口粗气:“还嫌事小啊,刀对刀枪对枪的干,兔子是老鹰的对手吗?那不是找死吗?找不到坑跳进去,我教你一招,阿来夫草场有坑,跳进去啊。白所长找你找的火急,急着回去撞枪口呀。”
“没做啥怕他抓啊,证据在哪?人比牛值钱,赔得更多,也算是给老婆孩子后半辈子赚下一笔大钱,嘿嘿。”
“走呀,回去跳呀,早跳老婆孩子早有钱。”
“我的命,不值钱,钱值钱,说不准哪一天真跳进去。你的大命值钱,钱不值钱。”
我划动着“小平板”,瞅着色彩逼真的菜谱,疑惑的打量着,这不是羊旮旯骨吗?二嫚子她婆两个名儿。
我掏出兜里了盘得油光滑滑那个羊旮旯骨,老人们说戴在身上能辟邪去灾。
现在看来一丁点的理由没有,辟邪去灾的东西,照样下锅填肚子。
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草原,老婆和父亲母亲也是对着耳朵说了多遍,想家的时候掏出来摸摸,和看到他们一样。
小的时候,父亲杀羊“熬冬”,兄弟几个从煮羊头羊蹄子羊腿羊蝎子的大铁锅里,捞出前后腿抢着拿“羊拐骨”,现在习惯了叫它是“旮旯骨”。
抢到手后用小刀把上面的筋和骨缝里的肉剔除干净,晒四五个日头,干了后前后左右染上红绿黄蓝四种颜色,课间休息和放学回家的路上,头扎在一起,握在手心里“猜颜色”。
玩“旮旯骨”,春秋还好,夏天热一头汗,冬天红鼻子头下挂满了鼻涕,吵着喊着顾不上抹一把,脸腮上铺满了一层鼻疙,只是为一块表面粘满了白沙糖的圆圆的糖块。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里牛羊肉不缺,这旮旯骨多的不知咋吃了,炖着吃吵着吃酱着吃,什么做法的都有。
一个高颧骨宽平脸戴厨师帽的人,瞅着我手里的旮旯骨:“有年头了,盘得光光的流油。块头不是很大,是个小的狼髀石,不到一岁的小狼。”
“不是狼旮旯骨,是山羊的。”
厨师模样的小伙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大的,说:“还揣在兜里干嘛,街面的商铺里有卖的,狼髀石辟邪免灾的,管用的。”
巴雅尔甩头看到我和厨师说话,跑过来说:“菜,我点了,二楼的208。”
我瞅着小伙子笑了,今天算是来对了。
我问嘎查长:“满都拉到哪里了?”
跟在腚后的巴雅尔心里咯噔了一下,满都拉也要来吗?忙问:“林矿,他要过来啊?要不再添两道菜。”
下了两道梯蹬,我把他喊了回来:“门口瞅一眼嘎查长,他买酒该回来了。绿草和宁城老窖就行啊,他偏要买赖茅。”
额日敦巴日打心里喝不惯这53度的赖茅,这酱香味呛得他眼里流泪头打颤,却装作品酒的模样:“好酒啊,口味纯正,润心润肺还润喉。”
抿了一口又说,“林矿啊,这秘制的羊髀石有麻辣的,有香辣的,有酱的,有清蒸的,有原汁原味清炖的,您看哪一种合口味?”
我看着彩色的菜谱,这羊旮旯骨前后赘了好长一块肉骨棒,想起了小时候的味儿,咽着口水说:“辣的吃不消,清炖的吧。这旮旯骨前后赘了骨棒肉,两块就饱人了。”
“林矿,您老家哪里的羊多吗?也叫旮旯骨。”巴雅尔有点找到了知己的味道。这里的碟子浅,量不大,“要不再来一份吧,量不是很大,味儿地道,满街面的数这儿的啦。”
“吃着看吧,多了吃不完,丢了可惜。”我吃得很慢,用刀剔除了黏在旮旯骨上的筋条,用力掰了下来,整齐放在碟子边上。
我小时候习惯了叫羊拐骨。羊髀石这菜名外地人不看图片,不知是羊拐骨。
额日敦巴日瞅着碟子一边的旮旯骨,不好意思地问:“林矿呀,干啥事都是板板正正的,剔得干干净净,一点筋片片没有。”
我放下手中的小刀,问:“那个是左腿的?”
额日敦巴日捏在手里,一一和那三个比量:“3个左腿的。”
巴雅尔把嘎查长碟子前面地2个右腿的捡到碟子里,用刀修理得干干净净的,一个一个放进了我的碟子边上:“好了林矿,不偏不差正好3对,够吗?”
额日敦巴日又问:“干嘛用啊,林矿。”
转眼间我年轻了好多岁,说:“你们这里多去了,不觉得稀罕,光滑滑的捎回去。”
巴雅尔看透了我的大半个心思,转动着眼球说:“炖煮熟透了的,不辟邪消灾,生拆的管用呢。”
我眼光抖动了一下,草原也信这个。“要生拆?煮熟的好修理。”
这一切没跑出巴雅尔的眼睛,他买的那对狼髀石和大号的狼皮有戏了。
他姑娘莲花工作的事成算了七分,说出口的话像玻璃球一粒一粒落到了碟子里:“狼髀石才辟邪消灾呐。满街铺的块头小不说,多半是大狼狗的,是骗不识货的外地人。过两天我让外蒙的铁哥们过来带几对,纯野生的老狼,揣在兜里或是戴在身上,狼闻到那腥臭味老远跑走了,黄狗黑狗更是吓得靠不了身。”
额日敦巴日前两年在“青龙”手里拿过狼牙和狼皮。“你说的是‘青龙’?那人靠谱,他手里的货地道,价有点偏贵。”
巴雅尔说:“便宜的不能说是假货,基本差不多。捎回来你瞅瞅狼髀石的凹槽深,腥臭味特别大。明眼的人闭着眼摸摸那深沟槽,闻那味道,假不了。”
“你有理由证明街铺里的是假货?过段时间来几个朋友过来看我,他们是冲着狼皮和狼牙过来的,看我只是个借口。”我延长着自己的想法,“饭后带我去几个铺里转转,店主看你是本地人,不能骗你。”
额日敦巴日对巴雅尔说:“有事你先回吧。我陪林矿去溜达溜达,闲着也是闲着,瞅瞅这行情涨了,还是跌了。”
“走啊,我也陪着。”巴雅尔前两天把价格溜达的清清楚楚,同样的货色至少比“青龙”给自己的要高出好多。
巴雅尔笑了,陪着瞅瞅价格也好,至少说给我的东西,值多少钱,我清楚。
他瞄着我俩进了店,有意落后几十步给前面店的老板去了电话,盯住着说,
把价抬高一些,有个汉族人要买,买去送礼的,指望不上回头客,能赚一分是一分。
他几步跟上了,一块进了他打电话的那个店里,老板瞟了一眼巴雅尔,会意笑了,说起了狼皮狼髀石和狼牙镇宅辟邪的那几句四五年一成不变的话。
我余光扫了一眼巴雅尔,怀疑他给的狼牙是假的,开裂了几道细纹,外面包银“狼头”也变黑了。
我摸着老板递到手里的大号狼牙说:“怎样辨别真假啊?”
老板说:“你手里的是上獠。我出的货,没假货,放心吧。外蒙过来的,假一罚百,绝对保真。十牙九裂,裂了口子的不全是假货。要养啊。买牙一看大小,二看硬度,三看横血纹和牙尖,狼是吃肉和骨头的,不硬不尖咬不碎牛羊的骨头。”
我问:“那开裂的能修好吗?”
“咋修啊,用骨粉和502胶抹平,那就假了。真狼牙才辟邪消灾,裂口的原因是搁久了,长戴着不犯这个病。闲歇久了,在鼻子两边的油窝里上下蹭几个来回,三两天蹭一回,就不会开裂了,要养啊。”
他指着一对狼髀石,又说:“这几对旮旯骨,前几天到手的,从外蒙带过来的,比狼牙金贵多了。”
他出口的价比前几家的高出五成多。
见我们三个有些犹豫,掀开冰柜拽出一个鲜活的狼头,指着獠牙说:“担心的话,现拔,这可假不了。一样的价,要等一些时间。”
我伸手接过那对狼髀石磨蹭着,巴雅尔跟店主说:“大老远来了,实心要买,往下落落嘛,以后再来。”
老板依然半笑着说:“一瞅也是实诚人,牙1600一个,一对3000元,别人少了1800不会卖的;那对髀石7800元,卖别人少了8000,不会卖的。”
额日敦巴日中间插话:“单个牙1500,一对2800。髀石7000元,行吗?”
老板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幸运自己撞上了大卖家,没等他开口,我便一口回绝了:“再走几家看看,合适的话再回来。”
老板说得不假,巴雅尔给的那个狼牙比手里摸着的那个短一韭菜叶宽,形状粗细差不多,一直搁在抽屉桌里。
我又说:“没想到这行当的水,不浅啊,不识货买了假货,还感谢给了个便宜价,戴在脖子上起不了作用。你俩在牧区长大,狼皮有那么灵验吗?小孩子老哭不睡觉,抱起来坐在上面,狼毛能立起来,小孩会一声不哭,是真的吗?”
额日敦巴日迎着口说:“牧区里没这习惯,没人敢把皮子坐在腚底下的。”
巴雅尔闹机密了我的想法,把话实实在过了一遍脑瓜子,以前牧点的女知青鲁林花也说过这话,关内的人信这个。
他更是坚信了买那张大狼皮是买对了,姑娘进矿山的时间会更近了。
我端端正正地盯着他们说:“打小听长辈们说,听的遍数多了也是真的了,没人试过。大小狼皮没看见过一张,小孩坐什么?突然不哭了,估计是让硬硬的毛扎的,哪来的邪?没邪消什么灾。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一辈一辈口传下来了。”
额日敦巴日打量着一个个洗头房和足疗店:“狼的地位高了,二级保护动物了,枪杀要判刑的。外蒙那边没这些要求,闹不机密啊。洗脚洗头房里的小姐见钱就向身上扑,嘴唇红厚脸皮,打草机划不透。”
巴雅尔跟紧了步,瞅着老板把大的下獠牙当成了上獠。便说:“上獠弯曲的小,下獠弧形小。长短6厘米,颜色偏黄,血纹暗红,血槽深才是地道的外蒙货。5厘米多一点的1000多一点,6厘米的价就高多了,1600不贵。”
我清楚了上獠牙的价格。
额日敦巴日只是陪我在溜达腿儿,闹不机密巴雅尔的想法,小声嘟囔着,一盆粪火能烧多长啊,暖和不了圈里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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