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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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雅尔半睁半闭着眼,在心里放电影似的回放着“知青点”的故事。
    除了姐姐和哈斯其其格大姐相信巴雅尔说的话,其他的人以为他是酒喝多了在说胡话。
    乌云其木格对他讲述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感兴趣。
    姐姐瞅着满桌子地青菜说,知青在城里顿顿吃菜,到草原习惯不了。
    说牧民是属狼的,天天吃肉也不够,自己是属兔子,吃草,不能吃肉。
    一个礼拜都拉不了一次屎,肚子鼓溜溜的。
    有句顺口溜:要想拉得快,就得天天吃大菜。
    为了顿顿吃菜,从来没摸过镢和铁锨的手,磨出了水泡和血泡。
    破了用纱布包一下,黄水和血水浸透纱布,黏在镢柄上,握紧了一松手,纱布上又润出了新鲜的黄水和血水,揪心的痛。
    没一个人叫苦喊累的,握着镢头开荒种菜……
    年轻人听了成笑话了,认为在编故事哄骗他们。
    哈斯其其格大姐接着说,知青到了草原啥都闹不机密,脑子里装满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念想。
    为了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国家,扛着红旗连夜进北京,不顾嘎查的反对,往死里增加牛羊的头数。
    忘记了牛羊是活物,吃了上顿还有下一顿,把草根都吃干净了。
    露出了沙漠滩圈子,说那是“鬼剃头”。
    乌云其木格干上了行政主管,年薪12万。
    姐姐的话比谁的都有分量,没少在我眼前说巴雅尔的好话,他心眼活便,眼里有活。
    我对姐姐说,他是矿山的联络员,其实是个名号,给了6万的挂名费,补贴了莲花的工资。
    算下来是11万了,账面上比查娜的少,实际到手的比她的还多。
    十个手指不能一样齐,莲花是保管员,一进一出的记个帐,技术活算不上,涨工资有闲话。
    过了几天,组织一次竞聘,设3个会计主管岗位,明眼人一看就是给嘎查长的闺女乌云青的,年薪9万。
    阿来夫的媳妇查娜是蒙餐厨师,属于特招人员,食堂那活儿,起得早回去的晚,烟熏火烤的,闲下来要跟刀,年薪6万。
    巴雅尔掂量着乌云青的工资,心里平衡了。
    我把事圆了起来,他们都满意了。
    额日敦巴日说:“啥事都干到点子上了,林矿想事周全。秋天移栽芍药,第二年的花是一簇一簇的;春天移栽的,那是光杆一条,和下不了羔子的苏白羊一样。”
    阿来夫和巴雅尔抿不拢嘴,提杯碰酒。
    巴雅尔是打心里美透了,没向岱钦说起莲花涨工钱这事。
    伊日毕斯是从侄女其其格的口中知道的,舅妈的工资涨到了6万,和舅妈在一起的莲花工资涨到了5万。
    岱钦抽着烟不说话,达来哥以前和防贼一样防着巴雅尔,生怕他知道了自己和我的这层亲戚关系,突然不怕人了,摆在桌面上。
    姐姐说的全是大白话,没藏着掖着的,一口一个弟弟喊着我。
    乌云其木格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姐姐,比自己的亲奶奶还亲,勤快的添茶敬酒……
    我听了岱钦的这些话,没一丁点的不高兴,轻松地说:“不碍事了,巴雅尔不会与钱过不去的。”
    岱钦不放心地说:“那也要防备着他,他是个烧麦,脑袋尖尖的,脸皮薄薄的,肚子大大的。”
    我很感激岱钦,他拿我是自己人。
    “放心吧,他过早打算了自己,要吃大亏的。他不是一个‘闲棋子’,有些棘手的事儿,离开他还真有点不放心,给他一口好气,和玩具上足弦一样,一蹦一跳跑得更快。前有车后有辙,你女儿的工资,也会涨的。”
    岱钦捋着脖子:“舅舅呀,可真成了草原人啦,奶皮子、果子、莜面鱼鱼、猫耳朵、黄油、大羯子、羊草、狼毒草啥的都闹机密了。塔娜上班的事,我放心了。”
    岱钦的牙始终没进嘴唇里。
    我又说:“你儿子的事,有眉目了。煤矿也要竞聘了,孩子的工资,少不到哪去,说好了给个主管,到手的钱,也该是12万。”
    岱钦把他媳妇拽到了我眼前,重复着我说的12万的年薪。
    我又说:“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多嘴多舌的。”
    我把挨着矿山的几户牧民的孩子,安排到了矿山上班,也算是安慰了姐姐。
    他们喝得满脸高兴,离开前我对他们说:“你们的好,姐姐一直记着。孩子的事儿,要感谢我姐姐。凉透了心,再好的牛粪火,也暖和不过来了。”
    我也是不盼着巴图过来,那样满桌的气氛会扫兴的,惹姐姐不高兴。
    我跟他们几个说:“姐姐来了一趟,亲家俩总要碰个面,明中午让乌云其木格陪着过去一趟,和哈斯朝鲁的姥爷见个面。”
    两个月后,额日顿巴日去苏木上班了。
    巴雅尔接任了嘎查长。
    “额吉”(母亲)是水,“阿布”(父亲)是山。额吉敖包在水边,阿布敖包在山上。
    巴雅尔东倒西歪地说,姐姐好比他的“额吉”。
    以后要先去额吉敖包祭拜,再去山包上祭拜阿布敖包。
    ......
    小张对敖包很神秘。
    我跟他说,敖包的起源,有好多不同的说法,其实就是一堆石头,石块越垒越高.
    敖包,最初是道路的标志,是辨别方向用的。
    敖包相会这首歌唱遍了大江南北,成了爱情的传说。
    敖包通常以地名命名,有单独,也有7个或13个敖包组成的敖包群。
    盟、旗有公用的大敖包。
    敖包上插树枝和柳条,上面挂满五颜六色的布条、彩旗和哈达.
    祭拜结束后,开始进行赛马、摔跤、射箭等活动,围在一起吃烤肉、喝奶酒,把祭品抛洒在敖包上面。
    牧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路经敖包,要下马祭拜,往上面添加几块石头或者几捧土,祈福五畜兴旺平安,牧民幸福安康,牧场风调雨顺。
    每年的农历五月至七月间祭敖包,这期间水草最丰美。
    小张觉得很好奇,又问起了巴雅尔所说的“那达慕”上的赛马项目,有种公马30里的、远程马40里的、改良马30里的、3岁马15里的,和运动会上比赛项目有男子、女子、少年组、青年组的区分是一样的吗?
    我笑着说,你的比喻很有意思,大致是这样。
    “那达慕”是蒙语的译音,是娱乐或游戏的意思。
    每年农历六月初四开始,有大、中、小型的区分,比赛项目有赛马、摔跤、射箭、棋艺和歌舞,时间在3至7天不等。
    有机会带你去一次,饱饱眼福和口福,除了吃手把肉、奶酪、奶豆腐、奶皮子、烤羊腿,还有马奶酒和青岛啤酒。
    小张学会了蒙古象棋,瞅着我说:“林矿,你脸上的皱纹,藏满了好的故事。说你是半个草原人,一点不假。”
    上午我连续赢了他两局之后,牧场里大大小小的事就在眼前。
    选矿厂扩建的100亩草场,接下来的几年,一直沿用临时占用草场协议的方式租用,没办理永久占用的手续。
    卫星拍下了片子,顺藤摸瓜扯出了436亩,后来成了536亩,违规占用草场没合法手续。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草原法》规定,退还了非法使用的草原,拆除了厂房,恢复了草原植被,按照非法使用前三年平均产值6倍以上12倍以下的进行了罚款。
    小张说他们矿里的资源压覆在生态红线下面,不能开采,要等生态红线区域调出,环境影响报告审查通过后,才能往下走程序。
    在生态环保上,只能有前进档,不能有倒退档。
    我说,迎着光亮走,影子永远在后面,当时的做法是破坏了生态,随意猎杀雪兔旱獭和猫头鹰,更是不对的。
    小张的伤养好了,上班的前一天请我喝酒,问了巴图一家咋样了现在。
    哈斯朝鲁告诉我,他姥爷躺在炕上,毡房内挂满了经文,喇嘛念经为他超度。
    他爸爸和舅舅在蒙古包外围着一团火转悠着,向火堆里扔着手把肉、风干牛肉、奶豆腐、果子和酒。
    俄日敦达来和阿斯夫跪在地上,十指着地磕着头。
    姥爷身上裹着白布,放在勒勒车上,按草原里的风俗,办理了丧事。
    巴图走后的第5年,边境线以北烧荒的大火蔓延到苏木的草场里,下乡到牧区的呼和巴日,在扑灭火灾中牺牲了,被旗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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