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弓在手的黄鸣试探性地射出一箭,弓矢在飞出半丈后便改变了轨迹,径直落在地上,看来即便裹含气势,依旧会在这天地几阵法中大打折扣,不如不用。
就是不晓得这阵法能撑多久,还有进来的人会不会在穿上毕东所谓的羽衣之后,受到阵法影响。
四人推门而入,当先之人手持两把戒刀,开门见山道:“小子,你我并无宿怨,只是你投得这风华苑,就不能怪爷们心狠手辣了,上!”
身后三人与此男子衣装一致,两人持有匕首,一人手持熟铜长棍,黄鸣眼角瞥了那铜棍,倒是件好武器,趁手的很,再看了眼外面,除去在矩阵前操纵阵盘的两人和那毕东,墙上还有四到五人,至于自己所在客厅的房顶上,从踩瓦声音听来,也有两人的样子,大致就心中有数了。
“左统领,要死的还是活的?”屋内持匕首的其中一人一脸阴笑,发出桀桀声响。
左头领回应道:“老规矩,留口气给圣公即可,此人入得了太青,必有过人之处,阵前莫要轻敌。”见黄鸣似乎为阵所困,还在强装一副笑脸,甚至都未曾动用腰带上两柄飞刀,沉声说道:“赵谦,我打头阵,你掩护我。”
那位持有铜棍的男子点了点头,左统领就持刀上了。
黄鸣叹了口气,不出意外,这些人便是那鬼修的狗腿无疑了,只是不晓得将自己引入瓮中的峮儿,有没有嫌疑。
只见左头领已开始压低腰身奔走,腹部贴着石板仅有一尺,身后方向飞来一柄来自赵谦的飞刀,在飞刀过顶后,左头领一声怒喝,依旧欠身向黄鸣两胯劈来。
按照几人来之前的推断,这天地几内可不是轻易能跳得起来的,飞刀也不可能真能射中黄鸣,只是试探黄鸣能否跃起和正常移动的手段而已,此屋内想分出胜负,符箓不行,远程符器武器都不行,只能是肉搏。
那你个单体窍的小子,还打个屁咧。
果然飞刀坠地,黄鸣更是眼皮子都未动一下,那赵谦在丢出飞刀后整个人也开始向前奔走,一手铜棍耍了几个虚招后直向黄鸣脑门砸来。
黄鸣刚刚侧身“艰难”躲过左统领的下堂刀的劈砍,肩膀上就结结实实挨上了赵谦的一击,整个人差点半跪在了地板上,赵谦暗喜,可发现黄鸣嘴角微扬的神情后,赶紧高呼:“这厮身上着有符甲,往头颅及下身攻去!”
可等到赵谦想要抽回棍棒时,发现已经是被黄鸣抓在手中夺不回来了,黄鸣用力一扯,那赵谦便发觉自己已是连人带棍向黄鸣飞了过去。
“左统领!”
“撒手!”
赵谦和左统领同时大呼,这赵谦应变也快,发觉自己已无法夺回熟铜棍,索性撒开双手,可惯性使然自己依旧向着黄鸣方向飞去,左统领并未有援救那赵谦的意思,而是改变身姿,自下而上向着黄鸣喉咙捅去。
左统领是笃定这位太青弟子惜命得很,定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换一条赵谦的命,可让这左头领瞪大眼珠的事情发生了,黄鸣不但诡异地在自己身前消失,甚至还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一棍将即将落地的赵谦抽飞,眼见赵谦头部中棍飞出窗外,窗户撞烂了一大片,随后便没有了声息。
“一起上!”左头领不敢再藏私,弃掉两把戒刀,从腰中掏出了一柄短柄长锁的流星锤。
身后两人哪敢怠慢,眼见这才刚进门的功夫,赵谦已经死透,左头领又掏出了自己搏命的物件,只能将黄鸣围住,硬着头皮上了。
黄鸣仅仅暗运小踏空决就轻易躲开了刚才左头领势在必得的挑击,在确认这几个人斤两后便不再打算藏私,淡淡说道:“既然几位要取黄某性命,黄某便只能以命相搏了。”
围上二人均是一棍毙命,左统领好歹是名“二窍”武者,眼力自然是要高出那死掉的三人一筹,这飞刀坠地说明此阵是有效果的,可未穿阻挡禁制的羽衣就能在此阵中灵活杀人的家伙能是自己应对的了的?眼看那流星锤的几次杀招都被其轻易躲过,左统领背脊发寒,再也无心恋战,拼尽全身气力向屋外奔去!
冲至门口,发声高呼:“放箭,快放箭,快去请两位护法!”
门口毕东见势不妙跑得更快,算是主动接了这报信的差事,不曾想这位修为不高就能当董锦师弟的娃儿,果真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老爷所留包裹交出去的那天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随着一个黑影飞出,流矢向着屋门处及那黑影处一阵攒射。
可哪曾想飞出来的竟是刚才持有匕首的死者之一,众人暗叫不好,抽箭的功夫黄鸣已飞奔而出,脱离天地几控制的他身法更快,先是投掷死者的匕首击中墙上一人的咽喉,再翻入廊中柱子内侧躲了一轮劲射,之后翻上墙体,手中铜棍轻托,自下而上捅中墙上另一人的下巴,随着一声脖颈断裂声后,这名弓箭手便从墙上坠了下去。
就这样,黄鸣又用独中弓解决掉客厅屋顶上的两名杀手后,墙上已是无人可杀。
仅仅不足二十息的功夫,屋外之人皆丧命于风华苑。
黄鸣踏着墙壁冲向屋外,二窍武者的左统领还未跑远,深吸一口气后,黄鸣不再藏私,小踏空决运到极致,五息内如魅影般闪到了左统领身前。
左统领豆大汗珠从额头滑向下巴,牙齿微微打架,看着外面熙熙往往的行人。
意思是说你即便是来自太青的弟子,也不敢在这街面上行凶。
正当黄鸣将其逼到墙角,左右为难之际,迎着夕阳余晖,拉扯着两道极长的影子走来两人。
黄鸣心中一惊,莫非他俩,就是这左统领口中的左右护法?
因为来人竟是峮儿。
和祖山青塘殿的外门弟子高晓斌!
在黄鸣的戒备下,高晓斌已来到了其身前,轻声道:“敲晕他进去说话。”
黄鸣看着这不再流露出谄媚笑容的高晓斌,点了点头。
因为这位高晓斌此时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一位故人。
左统领已经知晓了二人意图,大喊道:“来人啊,有人要...”
没等左统领说完,峮儿已绕到其项后将其击晕,高晓斌借势搀扶一把,还笑着说道:“老张,怎么能喝到一半就溜?小黄,搭把手啊,把你张叔扶进内堂歇息。”
三人携着左统领重回风华苑,高晓斌也没想到苑内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据峮儿所说,黄鸣也就进去了半盏茶的功夫。
后来进去了十多号人,峮儿这才赶紧发信号,自己看到后才从城门处匆匆赶来。
高晓斌看着这位“师弟”,眼眶湿润。
黄鸣也发现了高晓斌的异样之处,忙问:“师兄怎么哭了?”
“高晓斌”双膝跪地,狠狠冲着地面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深望着黄鸣久久不言语,有些呜咽,之后更是以一副女腔泣不成声地喊道:“奴婢于五,拜见少主!”
黄鸣大惊。
身旁峮儿也跪了下去:“蓉城后辈白峮,见过老祖宗。”
黄鸣赶紧搀扶二人,心中惊涛骇浪。
将那左统领嘴里塞好布条,捆至立柱后,黄鸣将哭到近乎脱力的于五搀扶到椅子上,于五仔细擦抹完泪珠后,用着黄鸣极为熟稔的手法卸掉了这张男子面皮。
只是黄鸣看着这张脸,就又有些哭笑不得了,“于五奶奶,那日见到的,竟然是你。”
正是在班列堂二层楼阁内提点黄鸣的那位中年女子。
于五笑笑,屏退了白峮后,这才施礼应声道:“当不起奶奶二字,少主折煞奴家了,虽然四哥是你养父黄走的师傅,可奴家不敢如此僭越,以后直呼奴家姓名即可。”
黄鸣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于四爷爷助我白家甚多,若是没有他庇护,我也早陷囫囵,或身首异处了。”
于五舒了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么脱力,直起身来看了看屋内的两具尸体,赞道:“少主好手段,连屋内带屋外,都是一击毙命。”
黄鸣没接于五这茬,忙问出于五自己最上心的两件事:“于五奶奶是如何认出我的?可是因为我这张面皮?”
于五点点头,“确实如此,此面皮便是四哥在我这里取走的物件之一,所以自打少主上山,我便认出了你,不瞒少主,你脸上这张面皮是大有来历的。”
黄鸣笑笑:“我自是知晓的,我这张是胡王刘韵自己割下来的面皮吧?至于高晓斌那张,也是胡王曾用过的面皮?”
于四频频点头,惊喜道:“原来少主已见过胡王殿下了,他老人家还好吧?我们于家这门易容术,便是传承了他老人家的衣钵,是了是了,既然去了胡王镇,那他老人家有没有嘱咐少主你在衔脉期后,去他那边拿回白家的家传秘术的?”
说到这里,黄鸣自然是再无怀疑,叹了口气回道:“是有提及到过,临行之前,还交付了我一枚个头不小的龙岩丸,只是没想到这龙岩丸一年有余就失去了效力,此次下山,来蓉城只是避避风头,真要去做的,还是要去趟胡王镇,找他老人家想想办法。”
于五也叹了口气回道:“少主有所不知,这龙岩丸效力诡异,四哥带走的两瓶龙岩丸,一大一小,应该是都给您服用过了,有时候小的未必不好,大的呢,短时间内遮蔽气机和味道的效果肯定要远远胜过小的,可时间未必会特别持久,遮蔽一年气息,已经不算短了。”说完看看外面落山的日头,指了指地上两具尸体,“少主,这些一会说,峮儿已在外面处理了,我们也尽快带走那姓左的,找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趁夜,天蒙蒙黑,于五三人背着裹在包袱里的左统领,拐了几十道弯后,进了蓉城西北角的一处没有牌匾的宅子,于五并没有引着黄鸣入屋,而是在门廊处扭转了一道机关,墙根处便有道通往地下的暗门缓缓打开,进去后黄鸣啧啧称奇,这地下竟是别有洞天。
潜入三尺后于五又摸到了一个暗格,用力提起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正是熟悉的大块溟石打造的燃具,把这地下这三亩华宅映得清晰无比,无论此地装潢还是摆设,不比白术在小溟岛的宅子差了。
于五虚扶一把梨花椅子,示意黄鸣坐下谈,待黄鸣坐定后这才坐下招呼白峮泡茶。整整半宿,于五都在向黄鸣诉说于四未曾提及的于家及这几年蓉城的变故。
黄鸣便只是静静地听着,白峮时不时为二人换掉杯中的凉茶。
于五和于四一样,在年少时便勘出有修行资质,父母非常果决,为了保证恩公传授的易容技艺不外传,推掉了早先给于五的一门婚事,而那家人的其中一个亲戚,便是放题宗外门弟子,刘子贵。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说,由来已久。在刘子贵被于家父母携众人打伤后,依然敬他是放题外门子弟,恭送出门后,祸端便埋下了。
这位栖身于子虚峰的外门弟子少时便是峰主的燃香童子,自是时常能见到峰主,对颇为护短的峰主好一阵添油加醋的哭诉后,峰主本意是将于家砸了,尽量少杀伤其家人,可一来刀剑无眼,二来最早被于五父母打发的几个外门弟子实在不够看的,甚至都没叫回正在外面的于四和于六两兄弟,这下就真的惹怒了老峰主,场面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刘子贵控制得了了,这才有了衔脉期修士带着一干人屠了于家,于五三人被白服搭救一事。
在仲城服侍白服几年光景后,白服拿出三宗令,让于五三人渗透至北域三宗,间接安插到三处白家打探开有眼窍或足窍的白氏子弟的消息,于五便在蓉城一待便是六十余年。
直到四年多前,十余名子虚峰的衔脉期弟子术法从天而降,对着蓉城西部依旧还归属太青的白家就是一通狂轰滥炸,在确认完死者人数与大致的死者姓名后,放题宗众人扬长而去,而太青山那边,选择了缄默。
是事先打好招呼的,蓉城白家,魔头白服之宗亲。
于五带着老江和白家两个孩子分别逃命,老江直接带着大少爷回了自己老家,而于五带着白峮逃到了这早先打造好的密室之中。
白敬泽,白峮,是山水相依的好名字,只是这两个同父异母差不多大的孩子,也有四年未曾见面了。
论年龄的话,白敬泽只比黄鸣晚出生不足十天,白峮也算是这二人的同年。
期间黄鸣问起当初于四在于五那边带走虎头鞋和龙岩丸的事情,于五便也简单说了说,自己因为身处内陆,得知主子已陨落的消息较早,正踌躇要不要动身去往小溟岛一趟时,反倒是四哥先找上了门,只是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向于四详细说一下主子早些年穿的这双鞋子的妙用。
聊到这里,于五便让黄鸣脱下那双鞋子,撕开黄鸣缝补的鞋子黑布,露出鞋子原本的面目。在花费大把时间指导黄鸣以精血饲喂这双白家的祖传法器后,于五递给了黄鸣一张纸条,寥寥三十余字,便是这双鞋子的炼化法则,一双真正产自梵天大陆的顶阶法器。
鞋子共有四个用途。
遮蔽足底气机。
延长龙岩丸效力。
改变鞋子大小和祛除足底秽气。
气机限制容器。
与其说是这鞋子有诸多妙用各有千秋,更不如说是这鞋底的真正神通,都在气机限制这一块上,于五耐心与黄鸣解释,前面三条都无需炼化便有效果,只是效果不明显而已。至于气机限制容器这一层面,大有门道。炼化前,一旦长期穿着此鞋,气机利用及开窍难度大大增加,这也就是黄鸣明明已臻地才,却连个简单的引火符箓都画不好的根本原因,鞋子汲取气机温养的是鞋子本身,而不是黄鸣本人,这也是黄鸣修习徙倚引气之法利用灵珠引气往往气滚周身而无法走几个来回的问题所在,因为还未等滋补窍穴,气机就被这双鞋给“吃”掉了。可一经炼化之后,鞋子虽然还是一样限制气机的使用,可修行开窍顺遂与不穿无异,一旦遭遇厮杀时按照口诀解开限制禁制,多年鞋子“吃”掉的气机便会源源不断的反哺足底窍穴,气量堪比已经逐渐融会贯通的衔脉期!
交代完这双虎头鞋后,于五缝补好一套新的黑布鞋面,交由少主穿上后,当着白峮的面儿,于五笑着说道:“少主,今日里你与二关岭的人打了照面,怕胡王这张面皮便不好再用下去了,不妨在这蓉城里,揭下面皮?老奴不觉得放题宗兆刘二人就这么巧能出现在这早已没有心患的蓉城当中。”
峮儿也对这从天而降的老祖宗长什么样,颇为好奇。
黄鸣思虑一番,点了点头。
在点完下巴最后一处后,刘韵的这张面皮从脸上滑落,然后被黄鸣轻轻接住。
显露真容的黄鸣轻笑道:“一直没有自我介绍一番,于五奶奶,峮儿,我叫白旻宇,来自小溟岛白家。”
于五先是身子微微后仰,神情激动:这模样,当真是与主子一个模子里刻将出来的,上前两步细细打量,自言自语道:“这可有点麻烦哟。”
而身旁峮儿也楞在当地,俏脸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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