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虎禾横挎包裹带伤登门赔礼,陪同着的,还有左大统领,如果不是黄鸣拦着,粗犷汉子就真给孙掌柜跪下去了。
左统领手下无兵,不耽误他留下了好几斤阿谀奉承的言语,临走前都不忘帮黄鸣弹去肩上泥土,然后一前一后与虎禾去了。
其实黄鸣今日想见的是施一那左膀右臂的“右臂”,不出意外,此人便是那擂台前嗓门不小的泼皮。
想归那么想,不见就不见了,正事没耽误就行,黄鸣掂量了一下那副虎禾带来的包裹,带去白敬泽和峮儿修行的那处院落,打开来看。
黄油纸包裹的一本书籍,这个黄鸣想了想,没打算给他俩看,放置一边。
两只长条盒子,古色古香,内有散装龙岩丸十六枚,只是个头不大,和拍卖会上那些差不多大小。黄鸣看了看有点蔫的白敬泽,说这可是好东西,见见面可以分你一半。
白敬泽当然不晓得这是什么,问是不是吃了以后就能凭地增加六十年内功修为?
黄鸣摇头说不是,但是很贵,一颗便能买曲家那么大的宅子。
白敬泽便笑着收了起来。
还有两样东西,不在黄鸣意料之中。
一个是钱,三枚通透得有点发紫的灵币,上面篆文不识得,是老物件无疑。
以及一些碎掉的灵币,样式和那三枚相仿,胜在量足,黄鸣和峮儿一合计,虽然此物不能拿来买卖,可用来打坐修行,裨益要大于寻常灵珠,又是好东西无疑。
三人各领一份,黄鸣坚持要了那份稍微少点的。至于那三块灵币,黄鸣坚持一人一块,白峮儿不答应,此物才悉数给了黄鸣。
最后一样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
黄鸣轻轻一揭那信封,竟是撕不开,想了想,便没打算当着二人面打开,黄鸣叮嘱一番二人修行后,笑着对二人说以后只要不离开蓉城,不以白家人示人,应该就无碍了。
回到自己住处后,发现屋顶破了个窟窿,那两本写的真不咋地的书果然没了。
黄鸣先是翻上屋顶修补窟窿,又下来填补地上的那不小的坑洞,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好在最初在钟雀楼这等活计早已熟稔,即便如此,等坐下来时,已是傍晚。
先打开的,是那封无名信。灌注气机后,皮面隐隐显出黄鸣亲启的字样,黄鸣将气机灌注许久后,才撕开那信封,心里直骂娘。
试探是吧?没完了是吧?没个三窍以上的内窍底子,真不一定撕得开这封信,一旦用上蛮力来撕,可能就是信的本身会焚毁的下场。
黄鸣抽出信纸,看得很慢。
看完后,黄鸣觉得这起码两颗灵珠气量换来的信,很值。
至此,黄鸣才觉得这施一真的算是个不错的盟友,或者说是合作伙伴。
可一些个思绪,依旧一团乱麻,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黄鸣摊开黄油纸,取出那本泛黄的软皮书籍,千瓣莲阵。
和黄鸣猜想的一样,这又是一本“魔族功法”。
黄鸣翻开第一页,是此书的序,足有五页之多,密密麻麻毫无章法,好在勉强看懂了。
作者是一名衔脉期的华盖大陆弟子,因为战后勉强通晓魔族文字,在太青养伤期间直译了落入太青的此书,后世经过太青多位大能缝缝补补,加上阵法宗师的各类推敲,才有了现如今的样子。
千余年来,修行此法的,共有四人,零零散散标注在序的结尾。
初代修行此法者,陆成,以丹田期修为,可驱使莲片八十四瓣。
二代修行此法者,周几,以衔脉期修为,符号山创始人,修到了十三瓣。
三代修行此法者,符号山第四代山主,齐沥泽,衔脉后期修为,溶血境武者,修到了四十瓣,一时以此法横行内泽,杀妖无数,后陨落在小须弥山一战。备注人,张遇晴。
四代修行此法者,符号山弟子张遇晴,衔脉期,修到十四瓣。备注人,张遇晴弟子,符号山第六代山主,董锦。
千年以降,仅有四人修习千瓣莲心法,无一人修习至百瓣。
黄鸣轻轻合上心法,心情沉重。
此法代代传承有序,即便自己无法修行,亦要向师兄般寻觅合适人选,让此法传下去。
二关岭有座莲台,被许密一脚下去碎了一半,而施一大部分宝物,都藏在这莲台下面。
还能怎么样,被那随身携带包袱的老拳师一通乱捡后,依然没耽误去追施一原来的那副身躯,所以那些个有些年份的灵币,都是许密捡剩下的破烂货色,至于那三块特殊灵币,原本便是施一随身携带的物件,打算送给那卜算极准要加钱的老先生的。
此时施一刚刚查看完虎禾伤口,曲家涟躺在莲台上发呆。至于左大统领和毕东这两位该死又没死的半吊子,只能当个帮闲,坐那生火做饭的伙计。
灭了炊烟,就开始扒饭,施一是不用吃东西的,倒是虎禾、曲家涟和左大统领,一个比一个能吃。
用过一顿饭,曲家涟抹了抹嘴,“可以说了,别娘们歪歪不爽利。”
施一抚摸着那半处莲台,回头开口道:“我已经致信给你的太青同门,里应外合,瓮中捉鳖。只是一着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所以机会是要等的,突破点就在你们曲家的一次走镖上,走着瞧吧。”
“我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
“如果有凶险,我要我那妹妹置身事外。”
施一看了看难得认真的曲家涟,“可以,你妹妹一定不会走这一遭。”
曲家涟略微心定,“那信你可交给黄鸣了?”
“交他手里了,”施一看着那灭掉的炊烟汇聚成一缕缓缓“飞升”,又消散在不高处,有些怅然,淡淡说道:“只是抹去了封皮兆会家主四字,那家伙如果只是个武者,自然会来求我开信,那还能聊点细节,毕竟你我联手诛杀一位放题宗的内门弟子,不算小事了。黄鸣两不相帮,最好,可一旦选择袒护那位,我没有信心打杀他们二人,再说那老先生,是要我与黄鸣结善缘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还是要信一些的。”
“哼,你因果牵扯,顾虑又多,才会如此婆婆妈妈,不够爽利,要我说,就该趁你刚入衔脉期时宰了那小子,我自然会舍得修为帮你遮蔽天机,放题宗那边寻来,不敢说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也能争取出你我逃遁东域,东山再起。”
“可你想过没有,当年只是死了三位出来散心的放题宗内门弟子,其中一位是轩老祖的后裔,就有人代老祖出山,打烂白鹭山山头,更是让足足千人的白鹭山陪葬?法门修士,打打杀杀,最不沾因果,常人还避讳个戮医的名声,可你看他放题宗,避讳不避讳这个?不说远的,仅仅是猜忌前几年这方白家或是那仲城白家的近亲,就打烂了半座蓉城,灭了白家满门,甚至连你们走镖出身的曲家都没放过,那个放题宗弟子,下手没轻没重,除了你那会儿在三江城习武的妹妹,可留了活口?想必你家人是抬出过你这太青外门弟子名号的,那何必在灭你满门后留下‘杀人者兆紫’的字样?”
曲家涟青筋暴起,已是祭出了那根入了太青便主动认主的灵器竹枝“凌竹翁”。
施一淡淡说道:“曲家涟,你我性情不同,做完这一票,咱俩各走各的,二关岭我是不敢再待下去了,至于你的去留,我不会过问。至于我...虎禾说在外面买到了一枚买路令牌的线索,我打算帮你除掉此獠后,去别处碰碰运气,只要哪天重回衔脉期,自然会在巩固境界后,去内泽找那副身躯。而你送我遮蔽尸气的几盒龙岩丸,就当是买他兆紫的一条命了。”
曲家漪收起竹枝,叹了口气:“说说你的主意,如何诱杀那人?”
“我会往曲家寄去一些个红货,发往大祁。你只需在出发前打败秦诚,并拉上那个自称黄鸣的小子一起上路,真正的黄鸣多半便会跟着,到时候就会好办很多。”
曲家涟眼眶通红,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杀完那人后,你就没想过披着他的尸身行走?不比你这幅文弱书生的体质要强?”。
施一摇了摇头。
黄鸣取出那盒子,第一次揭开印封。
那十瓣佛莲如同刚被揭开那般灵性十足,只是毕竟有些时日,叶尖微末处,已经开始微微下坠。黄鸣捻起一叶细细端详,长舒一口气。
书中所述,一旦荷中取莲,需以荷叶包裹后及时炼化,方能保存灵性,一旦瞧不出莲之脉络,任何补救措置都来不及。
看来师兄给他的这个盒子,确实是个宝贝。
书中第一页着重写了修习千瓣莲的几个重要条件。最为重要的当属莲之品秩,并非梵天莲瓣皆可,需在水精浓郁的大湖大泽中孕育的佛莲,才是修习此法的上上之选。
这个,黄鸣有,数量凑够十数,刚好应了此阵十百千的 说法。
书中第二页所指,择选的莲瓣,要有足够粗壮的莲络来承载气机,一旦篆刻完铭文后灌注气机,温养得当,再配以法决,单片的莲瓣就能当一件中品符器来使用,十数相加,就等同于一套下品灵器的符阵,兼顾困敌和杀伐,当然了,消耗的气机,自然是巨大的。
之后十余页,都是铭文篆刻,有大量图案和描述,不同的铭文会让莲瓣有着不同的效果,如那锐金铭文,主修攻伐,莲瓣周边一旦篆刻成功便会变得锋锐异常,至于杀伤力如何,还得看掌控之人的催动速度及莲瓣的锋锐和坚硬程度。
有一条让黄鸣有了些兴致,那就是书上明说,莲瓣是可以通过祭炼提升品秩的,不过很快黄鸣又叹了口气,又要增加数量,又要提升质量,有点愁人啊。
虽然有了龙岩丸,可虎头鞋的炼化还需一些个时日,那数量的事,就从长计议吧,黄鸣想着想着,就打算从十张莲瓣都刻上铭文开始好了。
说起铭刻,黄鸣头就有点大了,因为不同的莲络,适宜做不同的五行莲瓣,就像黄鸣手里这十张,经过一旬的摸索,大致推测可以铭刻四张锐金莲瓣,四张剉木莲瓣,一张淬火莲瓣和一张湊水莲瓣。让黄鸣更加尴尬的是那篆刻之法,不知是翻译的问题还是本来就是这层意思,只说各有源法,比如那淬火莲瓣讲求的就是焚刻之法,锐金莲瓣便需要镶边砺体淬金身的篆刻法则,凑水莲瓣讲得是那倒灌之法,剉木莲瓣则用雕刻后灌入木属性灵粉灵液的办法,还有那至今未有一片的厚土莲瓣,最吃品秩,讲求一个“添砖加瓦”,重量越足,威力越大。
至于如何篆刻,用何灵材,倒是给出了些许地名,还好有太青老祖辨认这些地名,边角料上备注查无此处。
那便是些梵天大陆的地名呗,那还怎么找,至于那铭刻和篆刻法子,老祖们各扫屋边雪,一个字都没提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些修行根本的东西,都口口相传了。黄鸣仰卧双手抱住后脑勺,忽然就想起师兄在天地几画符的手段,便是以火属气机凝聚指尖,轻描淡写地绘就了一张品秩不俗的引火符箓。
石榴用天材地宝了没有?没有,朱砂而已。却能符石灵光饱满,若以巧妙手法捏而不碎,便可以多次使用,只是威力打个折扣而已。
那假设符石灵胆乃是人之窍穴,而师兄下笔最重的那个点,就是那符石之上,其他笔画,皆为运转符石之脉络?
黄鸣开窍了。
因为董锦说过,这千瓣莲阵法,乃是符阵。
何为符阵,画符而已。
那作为太青衔脉期这个修为的第一符箓高手,那符降为何画不了这莲络?
这与师兄常常念及蜃窍有关?
黄鸣一屁股坐起来,再次点开那盒子,取出一张锐金莲瓣,四窍气机集聚右眼窍穴,死死盯住莲身。
起初没有什么特别的,随着时间推移,十余息后,那处略微蜷曲的莲尖便显出些许端倪,随之亮起的,还有下方两侧的各一个点,又过了十余息后,依然不见其他的点显现而出,而黄鸣体内气机就已经撑不住了。
黄鸣取出一粒灵币碎片,略一犹豫后,开始汲取其中气机,确认那一缕缕气机无恙后,便调转心思,继续思考那莲瓣点窍事宜。
照理,三处亮点是需要黄鸣着重照顾的“点睛”之笔,那其余脉络,黄鸣打算以金汁涂抹,再以灌注于莲络内的气机温养后,祭出应敌。
那么黄鸣将会面对新的问题,首先是现如今身上四窍各自为战,气机应该算不上孱弱,气量却真不算厚实,若是驾驭轻如蝉翼的莲瓣应该勉强做得到,可架不住数量过多,心意不够,到头来辛苦祭炼一番的莲瓣,应敌时不但大打折扣,甚至还会落入敌手。再就是,若以一两瓣莲瓣率先祭炼,那先祭炼什么五行的莲瓣,更为适合?
那粒不算大的灵币碎片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被黄鸣轻轻碾碎,然后轻轻在食指和拇指间摩挲。
片刻后,黄鸣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起身去不远处打开一个包裹,取出了那对字母飞刀。将其平放在身前后,黄鸣缓缓弯腰盘坐,默念了一遍引气集略后,将双手放置在飞刀五寸之上。
黄鸣一口气放出体内残存的所有气机,而那两幅加起来也就三四斤样子的飞刀,也就晃了晃,就没了动静,倒是那几乎透明的锋利金线,随着气机激荡不已,甚至差点割伤黄鸣手臂。
黄鸣双手一摊,有些沮丧,再次躺在地上,看着那处前段时间被自己缝补的还不错的破洞。
若说在武道之上,自己还算有两位名师指引,打下了不俗底子,可在修士一途,自己摸索四处碰壁,更是缝缝补补填补坑洞,这边刚填了些许气机,又家徒四壁,孤掌难鸣了。
黄鸣又捻起一块大点的碎粒,喃喃道:“是与那修补匠无异了,当这神仙中人,当真烧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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