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终点

二十二 道路

    
    余怒未消的吉恩对于继续了解帮派成员生活的事已兴趣全无,迈着厚重的步子向着商场顶楼一层层走去。经过刚才这一幕,沿路经过的成员像重新见到了野牛比尔一般,原先懒散的躺着、蹲着、坐着的人,看见吉恩从身旁走过,都慌忙站起来,目光不敢与吉恩相接,毕恭毕敬地微躬行礼。
    卡萝和蒂娜默默跟在吉恩身后,平日里与吉恩毫无礼节拘束的她们,此时也不敢上前搭话。蒂娜用肘轻轻顶了下卡萝,悄声耳语询问事情经过,卡萝大概说了下前因后果,蒂娜眼睛大睁,不可思议地轻叹道:“就因为这事儿?”
    回到了商场顶层,吉恩坐到了原先是野牛比尔王座的奢华皮质沙发上,透过脚下的钢化玻璃,吉恩可以像神明一般俯视他统驭的臣民,可这一切让他觉得无聊至极。他看了看卡萝和蒂娜,用手使劲搓了几下脸,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吉恩平缓了语气,向蒂娜问道:“蒂娜,你以前也是帮派的首领,在你看来,我作为地狱嚎叫的老大,合格吗?”
    蒂娜微微一笑,说道:“吉恩,就人品而言,你人真的很不错。”随后她话锋一转,“但作为帮派老大来说,你真是糟糕透了。”一旁的卡萝赶紧拽了拽她的手,让她注意措辞,蒂娜却像故意要刺激吉恩一般,更进一步加强语气道:“没错,连野牛比尔都不如!”
    吉恩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颇感兴趣的问道:“我哪里不如他?”
    蒂娜见吉恩对自己的直言并无反感,便更不客气的说起来:“首先你不务正业。帮派怎么来钱?不是靠打砸抢,就是靠黄赌毒。击退荣耀雅利安后,明明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你不带大家抢劫其他帮派,在别人看来就和缩头乌龟没两样儿。你自己不嫖不赌,却断了大家的财路。现在也不让贩毒吸*毒,几十年前联邦政府都宣布毒*品合法化了,你凭什么呀。”
    一旁的卡萝听得大睁眼,没想到这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被蒂娜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吉恩也不辩驳,安静的听着蒂娜的数落。“其次你自断后路。每次救济站收到的物资,你都无偿均分给所有人。在遗忘地带,食物就是权力!你手上一点存粮没有,其他人不愁吃穿,谁还听你指挥。你真当自己是圣人,用爱感化他们吗!”
    吉恩托着下巴陷入了深思,蒂娜却也更大胆放言:“你既是帮派老大,自然要走帮派之路。现在大家敬重你,是因为你尚有带领大家打退荣耀雅利安的功绩权威。如果像你这样经营帮派,等到权威耗尽,迟早出事!”
    “蒂娜,”吉恩沉默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你说的道路,只有‘帮派之路’这一条吗?”蒂娜不太清楚吉恩想问什么,只说道:“我只知道就这一条。我虽是女人,但统领亚马逊部落时,杀人越货的事也没少干,并非我天生嗜杀,不过是坐什么位置干什么事罢了。”
    “蒂娜,谢谢你,让我清醒认识到现在的处境。”吉恩只说了这一句话后,用双手捂住脸,身体向前蜷缩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十分痛苦。卡萝想上前安慰,却被蒂娜拦住,“让他自己静一静。”蒂娜说道,遂拉着卡萝下了楼。
    吉恩再次想起了科迪的话,原来科迪已经料到今日的处境。对于他来说,以前命运像一头在后追赶他的怪兽,他只知全力奔逃,无所谓前路如何;现在命运像一只无形大手推着他向前进,他看不清前路方向,却依然无法停下脚步。在昏昏沉沉中,他的意识再次坠入一片迷茫。
    之后一连几日,吉恩都处于意志消沉的状态,也不再关心什么据点重建事情,他不想像其他帮派一样打打杀杀,却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干什么,帮派成员又愿意追随自己做什么。一日无聊至极,他叫来蒂娜。
    “蒂娜,和我出去走走,怎么样?”对于吉恩的主动邀约,蒂娜感觉惊喜又意外,欣然应允。
    两人同乘一辆机车,由吉恩驾驶,蒂娜揽住他的腰坐在后边。他们以地狱嚎叫控制的救济站为起点,沿着铁轨向前驶去,那正是吉恩从灯塔城逃出的方向。一路缓缓前行,吉恩向身后的蒂娜问道:“蒂娜,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蒂娜想了想,答道:“我想回到亚马逊部落,杀了叛徒,夺回首领位置。可我现在一人,根本不可能。”
    “不是还有我吗。”吉恩不经意说道:“上次荣耀雅利安受到重创,估计现在对亚马逊部落的控制也大不如前。再加上之前安东尼也说过还要找独眼龙报仇,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帮你夺回帮派。”
    “真的吗!”蒂娜兴奋的叫出来,搂着吉恩腰部的双手又紧了几分,随后将脸贴到吉恩的背部,霞飞双颊,羞涩说道:“如果你真能帮我夺回帮派,亚马逊部落就与地狱嚎叫结盟。知道吗,亚马逊部落有传统,会与结盟帮派结为姻亲关系。你愿意吗?”
    就在蒂娜满心期待地等着吉恩的答复时,吉恩突然急刹车,蒂娜一个不稳整个上半身像烙饼般贴在了吉恩背上。蒂娜急忙探身询问情况,吉恩回头做了一个噤声手势,用手指向远处的一堆荒草丛,只见一只周身棕红,四肢黑亮的狐狸正探头探脑的看向他们。
    “吃过狐狸肉吗?”吉恩像个顽皮孩子般坏笑道。
    “没有,不好吃吧,一股臊味。”蒂娜也玩心大起,悄声说道:“不过那身皮毛是真漂亮!”
    两人对视一笑,缓缓下车,准备前后包夹抓住那个小家伙。不过两人只探出了三四步便惊动了它,飞似的向远处跑去。“快上车!”吉恩一个箭步跨上机车,蒂娜紧随其后。机车吼出一阵轰鸣,向着狐狸逃跑的方向疾驰而去。
    机车速度虽快,但狐狸却凭借左挪右闪灵活跳跃始终与吉恩保持着一段距离。后来狐狸聪明的向一座小山坡上跑去。机车带着两人爬坡,再加上周围尽是没过膝盖的杂草,速度慢了许多。最后吉恩和蒂娜干脆下车,把机车往草丛里一扔,徒步追了上去。
    两人气喘吁吁跑了一阵,却再也看不见狐狸的踪影。就在吉恩遗憾追丢了时,蒂娜赶紧拍了拍吉恩,叫道:“它在那儿。”只见前方十几米处有一个半人身高的洞穴,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洞口边上东张西望,随即一溜烟钻进了洞里。
    蒂娜刚准备说服吉恩放弃,话未出口,吉恩的半个身子已经爬进了洞里,蒂娜只能跟上。这个洞穴直通地下,越往下走却越是宽敞,爬了百十来米两人已可以半弯着腰行走了。吉恩从口袋摸出打火机,照亮前路。他仔细观察了下洞穴四壁,发现尽是工具劈铲开凿的痕迹,判断这个洞穴应该是人工挖掘而成,至于是何作用,为未可知。两人又向前行了数百米,此时洞穴宽敞到已可以站立直行,很快吉恩的判断得到了证实,这条洞穴的尽头是一个望不到底的深井,一架简陋的金属挂梯贴着井壁直通地下。
    “这个梯子通向哪儿?地狱吗?”蒂娜不安地说道。
    吉恩倒显轻松,说道:“也许吧。不过咱们活着的世界已经够糟了,地狱又能差到哪儿?”随即顺着梯子往下爬。蒂娜本不想下去,可自己留在原地又害怕,最后一跺脚也硬着头皮跟着往下爬。向下看去,吉恩已被一片黑暗吞没,只有一丝微弱的火光一闪一闪的跳跃着,下沉着。“喂!你等等我!”蒂娜急得大喊。
    黑暗中,时间似也放慢了,蒂娜跟着那火光亦步亦趋,她不停向下喊着:“喂,吉恩,喂!”,吉恩也不时回应:“我在!”。
    “喂!吉恩!”
    “我在呢,蒂娜!”
    “喂!吉恩!”
    如此反复三四次,吉恩被喊得有些烦了,向上喊道:“蒂娜,我在,你喊我什么事?”
    蒂娜一时语塞,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害怕而喊他,却也不能说自己没什么事就是喊着玩儿,这时想起了追狐狸之前自己所期待的吉恩的回答,于是又一次委婉羞涩的向吉恩问道:
    “我想问你,等我重新当了亚马逊部落的首领,我与你结盟,你愿意吗?”
    吉恩此时只想到井下一探究竟,却没听出蒂娜的话中深意,只是大大咧咧回答道:“这有什么问题,我答应你!”
    蒂娜听他如此说道,暗自低头开心一笑,周身恐惧顿时消散,双腿轻巧交替动作,向身下火光快速移去。就在这时,下方火光突然熄灭,蒂娜心头一惊,以为吉恩遭遇不测,一边喊着:“喂!吉恩!你怎么了!”一边快速顺着梯子爬下。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手向钳子般抱住了蒂娜的腰,随后一使劲把她抱离了梯子。这下子把蒂娜吓得不轻,“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待反应过来时,蒂娜已经双脚着地,黑暗中只听到吉恩的声音:“怕什么,是我啊!”
    蒂娜嗔怒道:“怎么突然把火熄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吉恩只说道:“你摸一摸脚下踩的是什么?”
    蒂娜蹲下身,探着双手在身下乱摸,手触的地方感觉像碎石,棱角分明,硌得手疼,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些石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石头,是煤渣。”吉恩解释道:“当我下来看到满地煤渣时,我猜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煤矿。为防止这里存在瓦斯,发生爆炸,就赶紧把火熄了。”
    “哦,这样啊,你倒是提前说一句啊,吓死我了。”蒂娜在漆黑中看不到吉恩的脸,只听到身旁一阵“嘿嘿”傻笑,也不再怪他,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往里走?”
    “不,咱们原路返回吧。我猜咱们进来时的那个洞,应该是煤矿被废弃关停时,留给矿工出去的临时通道,其他的路应该都被封死了。”
    听说要回,蒂娜总算松了口气,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两人爬出去的时间要比进来时快得多。出了山洞,下了山坡,两人在草丛里扶起机车,重新上路。可此时吉恩却并未原路返回,而是朝着山坡背面的更远处驶去。
    蒂娜问其原因,吉恩却一语不发,只是固执的朝自己认定的方向奔去。蒂娜无奈,只能随他而去。行了不过十几分钟,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一堆厂房样式的建筑群落,一条条转送带和管道在建筑间从横交错,几座高耸的巨大烟囱兀自矗立,像在诉说昔日的辉煌。
    见此情景,吉恩兴奋的自言自语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样!矿场附近有相应的配套工厂!快看那儿!还有一座发电厂!”
    “可这不是原来的路呀!”回家心切的蒂娜在一旁不满的嘟囔道。
    “没错,这不是原来的路。”吉恩满眼放光的说道:“这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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