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终点

    
    距离吉恩拒绝斯坦利提出的要求仅过去半个小时，工厂再次遭到了空袭。与上次的惊慌混乱不同，已经有心里准备的众人冷静的躲进地下室中。空袭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只是将原本欣欣向荣的厂区向废墟方向更推进了一步。此刻所有人紧绷神经，静听屋外的动静，准备与国民警卫队的空降部队决一死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想象中的短兵相接并没有发生。吉恩在几位成员的陪同下走上地面视察，他们警惕的在各建筑中穿插移动，最后发现除了遍地的残垣断瓦，确实没有一个敌人的影子。就在这时空袭再度发生，几人赶紧就近找掩体躲避。
    一阵爆炸过后，从天边果然传来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吉恩让几个携带肩扛式火箭筒的人做好伏击准备。然而让吉恩想不通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次直升机的数量是国民警卫队发动第一次突然袭击时的数倍，但直升机编队的悬停位置却并没有在工厂上空，而是围绕工厂四周展开。这次投放的部队数量更是数倍于刚才的所谓“演习”，十几辆轻型步兵战车也从天而降，斯坦利所说的“屠杀”绝不是口头上的威胁，而是将这能力清晰地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但是“屠杀”也没有发生，国民警卫队只是对工厂进行了包围，偶尔朝着工厂建筑不痛不痒的开几炮，却并没有组织兵力突入工厂进行围剿。难道也想像雅利安那样，等待对方食物耗尽再开展进攻？可国民警卫队不是帮派，而是国家战争机器，明明已经具备碾压反抗军的军事实力，却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他们等待什么？吉恩困惑不已，且隐隐感到其中隐藏着巨大危险。
    一天就在这般实力悬殊的军事对峙中结束了，空袭和炮击断断续续没有停过，可仅凭这些就想消灭坚守在工厂中的反抗军根本不可能。另一点让吉恩不解的是，从与斯坦利的交谈中可以判断斯坦利根本就没有和谈的打算，那为什么不干脆在第一次突袭时就杀了吉恩，而是撤兵后装模作样的宣布一通废话，再兴师动众的派兵包围。是为了让这场战争看起来更公平和光明正大？吉恩下意识地摇摇头，自嘲自己太高看像斯坦利这样的职业政客了。
    相较于吉恩的疑虑，手下众人反倒一扫战争刚打响时的悲怆和阴郁，看到敌方不敢轻易攻入据点，相信只要再坚守一段时间，很快就能等来援兵获救。吉恩虽然诸多困惑，但也希望援军尽快赶来，解救大家脱困。当他尝试与科迪和蒂娜取得联系时，发现网络信号和卫星电话信号都已被切断，看来斯坦利为了消灭反抗军做了充分准备。吉恩派了几人趁着夜色悄悄突出包围，尝试与其他据点的反抗军联系。
    这些人分别从不同方向逃出工厂，很快工厂四周的黑暗中传来几声尖利的枪响，这些人还没走出百米便都被躲在暗处的狙击枪猎杀。吉恩没想到敌人的封锁如此严密，随即又派八人分乘两辆越野车尝试强行冲出包围，两辆车开足马力向着未知黑暗全速冲去，可国民警卫队凭借夜视仪和热成像仪等设备，让这些人在黑夜中的行动无所遁形，众多重机枪和火炮顺时开火。吉恩只看到前方无数的光点汇成一条光带，在闪烁了三四下后就听见两声剧烈的爆炸声，随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竟有这么多敌人！”吉恩惊叹道，可他们为什么围而不打？就在吉恩各种猜测时，轰炸和炮击再度开始，似是给刚才的突围一个警告，告诉吉恩国民警卫队一刻也没放松对他的围堵。之后吉恩没再派人尝试突围，他隐约明白一个事实：国民警卫队有实力但没打算将他一举击溃，但也不允许工厂里的任何一个人逃出去。只是斯坦利这么做的意图，吉恩始终不明白。
    当天际微微泛白时，一名追随科迪的反抗军成员竟突破重围进入工厂，说有紧急情报要告诉吉恩。吉恩见他时，那人气喘吁吁的说道：“吉恩先生，科迪已经知道工厂遭到围困。他让我告诉您，他已经调集所有兵力赶来支援，预计中午就能赶到，请您一定坚持住！”众人听到这消息，一片振奋叫好声，吉恩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一些，想到这下不用再派人突围送消息了，只要做好防守等待救援即可。
    突然那么一瞬间，吉恩像被电触到一般，他瞪大眼睛吃惊问道：“你是怎么进入工厂的？没有遇到攻击吗？”
    “我看到了包围的敌人，但他们没有发现我，我快速混了进来。”那人回答道，对于吉恩为何表现的如此惊讶，让他摸不着头脑。
    “不可能，没道理呀…”吉恩低头喃喃自语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你们那里遭到轰炸或攻击了吗？”
    “准确地说，我们的据点没有遇到任何袭击，但是国民警卫队空降占领了救济站，因为州政府宣布禁运救济物资，所以科迪也没有派人夺回。”
    “问题就在这里。”吉恩自言自语道，“既然已经禁运食物，国民警卫队占领救济站干什么…不是为了运送食物，那就是运送…重型武器装备！”吉恩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似乎抓住了解开自己多个疑惑的线索，一步步的分析道，“没错！像坦克、装甲车和重型自行火炮这类武器无法用直升机空投，也没办法自己穿过森林地带，只能依靠铁路运输。”
    “您说的这些，科迪也想到了。所以他一边紧急汇合其他据点队伍，正朝这边急速赶来救援您；另一边派我来通知您援军马上赶到，请您一定挺住。”来人也顺着吉恩的分析重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时吉恩停止了踱步，眼神中多了一丝惊恐，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说道：“可是我这里并没有遭到猛烈攻击，也没有看到这些重型武器，他们只是围而不打…不对！那些武器不是为攻打工厂准备的！他们是为了对付…”
    突然吉恩转头，焦急的向身旁一手下喊道：“快！召集所有人！战斗人员和非战斗人员都叫来！”不一会在一个原本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满满当当的站满了六百多人。吉恩面色凝重的走到了人群中间，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不能再等援军了，我们永远也等不到援军！敌人把我们当成了诱饵，对我们施加军事压力，他们笃定其他地区反抗军不会对我们见死不救，会聚在一起救援我们。敌人调集了大批军队和重型武器，已经埋伏在了路上，现在就等我们的主力部队赶来了。他们想将反抗军一网打尽！我们必须马上突围，哪怕最后只有一人活着，也要阻止我们的主力部队掉入陷阱！”
    随后吉恩进行了作战部署，他将为数不多的人编成了两支队伍，一支队伍负责开路掩护；另一只队伍紧跟其后，寻找机会全速突围。两支队伍都可谓九死一生，那些即使活着冲出工厂包围圈的人，在与主力部队汇合的途中也必然会遇到拥有更强火力的敌人围剿。随后人们紧锣密鼓的进行了各项突围准备，加固车辆，收集物资，还有给自己最爱的人写遗书。
    再看国民警卫队这边，过去的一夜工厂并没有什么大动静。此时天已大亮，负责监视的士兵稍显倦怠，不停的打着哈欠。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让他瞬间清醒，在他的视野前方无数人一边开枪一边向前推进。“有人突围！”他大喊道，顺时无数条火舌向着对面人群喷射而出，在打死打伤多人后，冲锋的人群偃旗息鼓各自隐蔽。
    就在国民警卫队对自己又一次打退对方突围而洋洋得意时，突然从工厂中全速冲出四辆加装重机枪的悍马军车，一边开枪扫射刚才的几个火力点，一边开足马力不顾一切的向着敌方阵地冲去。跟在悍马军车后边的是十几辆机车，一人前座驾驶，一人后座肩扛火箭筒向四周无差别轰击。最开始发起冲锋的那群人，趁着同伴短暂的火力压制，尽可能快速的向前推进。
    然而反抗军仅有的这些机动力量能给他们步兵争取的掩护时间极为短暂，不到一分钟时间悍马军车和机车均被国名警卫队发射的导弹击毁。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反抗军的战线终于从工厂大门口向前推进了一百多米，也为后继突围部队的冲击开辟了不小的空间。
    当掩护队伍建立稳固防线，与对方开展火力对峙时，由吉恩率领的突围队伍由四辆加装厚钢板的军用卡车与一辆拖着巨大集装箱的运输卡车首尾跟进，如长蛇般向前全速行驶。打头阵的卡车像盾牌一样承受了绝大部分火力，很快发生爆炸。后边的卡车快速顶上，依旧毫无畏惧的向敌方阵地冲去。通过这个方法，当第四辆军用卡车终于无法前进时，吉恩所在的集装箱卡车距离敌阵已近在咫尺。
    国民警卫队眼瞅着这个庞然大物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哪还敢开火阻拦，纷纷跳车逃命。运输卡车接连撞开了几辆横在路中间的吉普车后扬长而去。吉恩终于带着极少数的反抗军成员突破了工厂的包围网。身后负责掩护的队伍见任务完成，又逐渐退入工厂，依托建筑物顽强抵抗。眼见反抗军有人突围成功，国民警卫队终于气急败坏，火力全开，没多久就冲入了工厂，开始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吉恩带领的突围队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在冲出重围后短暂平静的行驶了不到10分钟，卡车便被一阵密集的炮火轰的左右摇摆。随后不知从何处冲出的四辆重型坦克紧跟在卡车之后，一边发射炮弹一边冲撞而来。吉恩已经进入了原本等待伏击反抗军主力的更大的埋伏圈，他的推测没错，那些通过铁路运输的重型武器都在这里，而现在其中四个大家伙正对他们穷追不舍。
    在侥幸躲过几发炮火后，这辆卡车的好运气似也用尽了，终于一发炮弹直接击中后边一侧轮胎，卡车横向侧翻，重重摔在地上，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滑行了几十米，巨大的尘埃将其笼罩其中。
    身后追兵眼看将至，这时集中箱柜门打开，从里边鱼跃而出二十几人，以侧翻的卡车为掩体，用手上仅有的轻武器尽力迟滞敌人铁甲洪流的追击。之后又从集中箱中飞出五辆机车，其中吉恩载着卡萝搭乘一辆，从没摸过武器的卡萝此时也费力的扛着一个火箭筒。吉恩驾驶机车全速飞驰，大声向卡萝喊道：“卡萝，后边什么情况？”
    卡萝回头一瞥，只见一辆坦克直接朝着集装箱碾压而来，那二十几人的迟滞攻击对它来说如瘙痒一般不值一提。顷刻间集装箱像纸房子一样被压成了薄片，那些帮助吉恩争取时间的勇士当场命丧履带之下。愤怒的卡萝没有回答吉恩，抬起火箭筒，向着坦克发射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枚炮弹。“看来情况不太好。”吉恩自语道。
    这时坦克向着吉恩的机车开炮还击，那枚炮弹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巨大的爆炸冲击力直接让吉恩的机车腾空而起，再空中反转几圈后直接连人带车砸到地上。卡萝被远远的抛了出去，当她跑回吉恩身边查看状况时，被眼前景象吓呆了。吉恩躺在机车下，机车的一只车把直接插入了他的大腿里，鲜血正汩汩涌出。
    “你发什么呆呀！赶紧跑呀！”吉恩声嘶力竭的大喊。正在这时另外一辆机车停下，一名成员下车想帮助吉恩。吉恩摆了摆手，急切说道：“我走不了了，别管我，把她带走，这是命令！”他挣扎着指了指卡萝后便晕倒过去。
    事态紧急，那名成员顾不上卡萝的反抗，将她抱上车座，快速启动机车向前狂奔而去。吉恩的身影逐渐被漫天的尘埃淹没，只有一个悲恸的女人声音在空中不断回荡：“吉恩！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