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真人沉默片刻:“此事……为何问我?”
殷无念在心中冷笑一声。
因为你就是沉姜!
这声音刚现在耳畔的时候,殷无念差那么一点儿就信以为真。可他这人疑心最重,天下间除了李少微谁也不信。同这声音谈了几句,心中生出一个疑问——要这家伙真是玉鼎,怎么转了性?
玉鼎真人要在凡界,可以称为枭雄。行事荤素不忌,似乎并不很在意旁人眼光。这么一个家伙失了肉身,该神魂受损。神魂一受损,性情只会变坏不会变好,可怎么就转了性、要如此大度地同自己了旧账?
神荼魑魅,幽冥法师,都没本事在今时今日的他面前耍弄这种传音入神识的手段。思来想去……谁干了这事,最不叫人起疑?
他头一个想起的就是沉姜。那家伙鬼鬼祟祟躲在寂幽海相隔千万里,任谁都想不到他会跑到这儿来。
不过,明知道神荼魑魅可能要对付他,那老鬼怎么能坐得住?如此一想,他现身此地却也很合情理了。
要说这些念头全是猜测,那令他更笃信自己这猜测的,就是玉鼎真人这洞府。
这洞府其实很邪门。看起来是金花玉树、丹顶白鹤,全是仙家气象。可这一望无际的玉树属土,鹤则属水,所谓水土生于申也。申是什么?申为坤,坤为地,这洞府虽在高天,却是个土相。
要说土,也分阳土阴土。
玉鼎真人这白鹤洞府一直在玉虚城附近的一片山林上空游荡,殷无念再一回想,这片山林其实是在玉虚城的西南方、这整片山野的正中央——由此方位来看,这土便是己土,乃是阴土。
他在寂幽海的时候炼化鬼兵,最喜极阴极冥之气。这水土二相生出阴土,正适合他施展手段。可玉鼎真人好好一个正道高修,干嘛把自己的洞府搞成这种阴间模样?
他不知道玉鼎当初建此洞府时是怎么想的,可知道这种气象,最适合鬼类藏身。以沉姜的手段,亲自或分化身潜伏至此借助这里的极阴极冥之气操弄变化,是完全有可能的——要知道在鬼族的时候,他就曾显露以神念附身寂幽海结界的本领。
于是殷无念叹了口气,在心里说:“是因为你说曾亏欠我,要补偿。其实我对白夫人……唉,从前在寂幽海的时候寂寞得很。鬼族之中唯有她性情像人,生得又貌美。我那时依仗自己幽冥大法师的身份屡屡同她调情,之后离开鬼族的时候,又许诺助她过上快活的日子。然而如今我另结新欢,心中觉得很对不住她——我对她这愧疚,和真人对我的愧疚也相类。须弥山那些正道都是老古板,倒是你行事百无禁忌,该能对我这苦衷感同身受吧?”
稍隔片刻,他听着耳畔的声音说:“唉,好吧。你非要如此……我倒有一计。”
“玉虚城的祖师万余年前曾与须弥山正道共战沉姜,得了他一样法宝。世人只知道他的本命法宝是九幽冥篁鼎,却不知道要起那鼎,还需要两截锁链。之前困着铁扇与白骨的那两截铁索,正是沉姜的第二件宝物。鬼族中人么,叛叛降降都是常事,你只消叫白骨带上这两截锁链去找沉姜献上以表忠心,他大喜之下,该会既往不咎的。”
殷无念在心里想,你果然是沉姜!
先前叫殷无念去取肉身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因而提出要他帮自己操纵洞府灵宝变化以惊走魑魅。老鬼表现得不情不愿,但还是答应了。眼下他又得寸进尺,再要他帮自己想个法子令白骨重回寂幽海——他要真是玉鼎真人,才懒得管这些屁事。
还有那第二件宝物……我信你个鬼。要真有这玩意儿之前干嘛不说?此时说了真叫白骨献给了沉姜岂非助纣为虐。玉鼎真人要真是心性圆满即将飞升,怎么会为自己“了断缘果”这事,又冒这种重将三界拖入劫难之中的风险?
不过……沉姜此刻口不择言有求必应地非要叫自己来取这肉身,到底为了什么?
沉姜口中的肉身,其实是指这白鹤洞府。依他所言,是他当初借助一样上界至宝炼了这东西出来,一旦得了,首先可以随着心意有诸般变化,其次一旦肉身受损,更可以灵石法材来炼化修补。第二点妙用本身不稀奇,许多灵偶僵傀之类都能这么干。但沉姜又说,除这两点之外,这洞府本身便有灵性,其实更相当于一个活物。他当初炼了这东西出来已是窃天地之造化,唯恐流传出去引起诸多事端,才一直秘而不宣、叫它一直待在玉虚城附近。
殷无念掌中握着的这剑坯,就是操控这白鹤洞府的东西。他小心探入些心神细查,虽不能证明沉姜所说全是真的,却也知道这白鹤洞府的确能做个肉身、也的确妙用无穷。
那就见鬼了——依神荼所言沉姜被困弥天幻境,冒险修自己的混元魔体就是为了找个法子跑出来,而如今这洞府性属极阴,最适合鬼族不过,他干嘛自己不用非死皮赖脸地要送给自己?
但留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他也没法再试探一次,否则会叫沉姜觉得自己对他起了疑。这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往时候沉姜躲在寂幽海暗处装神弄鬼,他想要做什么,全得靠猜。而这次要是让他觉得自己入了套,或许就能反客为主了。
殷无念脑中念头急转,最终将心一横,决定试上一次,依他所言拿了这肉身。
沉姜该不是想要害他。要不然凭他耳畔传音的神通,在此设伏轻而易举。更有可能是……知道神荼魑魅不受节制,因此打算扮成玉鼎让自己为他所用。现在抛下的是个饵,但只要不是毒饵,吞了又能怎么样!
于是他在心中说:“你是玉虚城主,不管从前怎样对我,我这回信你言而有信。好,现在我就炼化这柄鹤羽剑。”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