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屠龙但没必要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强奏

    
    绘梨衣担忧地望向许朝歌,是在用眼神询问自己能不能出手帮忙,之前龙形尸守或许很好处理,但现在她觉得砍起这个大家伙要颇费一番功夫。
    许朝歌还是摇了摇头。
    同样是言灵·审判的拥有者,但绘梨衣体质和许朝歌不同,指尖和脚踝处开始蔓延的鳞片显示这个女孩并不能肆无忌惮地使用审判,对她而言这股力量是死神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用得越多绳索拉紧得越快,最后的结局是在绝望中永远窒息。
    蛇岐八家把她当作武器,在他们眼中那些所谓的医生倒不如说是核弹头的维护专家,核弹头总要爆炸的,蛇岐八家斟酌的唯一问题是爆炸能不能带来足够的好处。
    绘梨衣是个好女孩,她的结局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高耸的冰山开始动摇,龙形尸守踏上冰面。
    在它身躯上再度生长出的血肉,正在把寄居在自己骨头上的那些鬼齿龙蝰逼出。
    即便鬼齿龙蝰再垂涎新鲜的血肉,但皇皇龙威镇压着这些龙族的行刑者,喝令它们退去。
    这种状态下单单用尸守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这是一头肉身接近初代种的龙!
    鬼齿龙蝰倾巢而出落在冰面上,行军蚁一般的黑潮蔓延开来,黑潮中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撕咬的声音切切错错地响起,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啃噬出纵横交错的齿痕。
    行军蚁过境还会留下干净的白骨,但鬼齿龙蝰不同,它们是更为可怕的生物,能够接触到什么它们就吞吃什么,坚冰、污血、布料、枪械残骸……它们甚至可以咬穿钢铁和混凝土围成的大坝。
    黑潮即将蔓延到冰山面前,许朝歌低头凝视着脚底的冰山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微微抬起的血剑指向身前表示出了他的某种决意。
    龙形尸守的黄金瞳中倒影着冰山的巍巍轮廓,它同样敏锐地感觉到了面前拦路者的恐怖气势,被炼金药物催化后新生的鳞甲能不能抗住这种锐利的斩切还犹未可知,可是炼金术深深镌刻在意识中的命令还在催促着它,至死方休。
    忽然有一道火线点亮了天穹与长夜。
    滚滚热浪蒸发了巨量的海水,腾腾雾气推向四方,火神祝融狰狞降世。
    言灵向天上天下爆发开来,燥热的领域从天而降硬生生挤进了对峙的双方当中。火焰中燃烧着恒久不变的狂妄,龙形尸守的龙威领域仿佛都被这种高温烧熔了一角,某种重负压下来,它踏在冰面上,四肢关节微微屈起。
    海水此刻被一分为二,从天上俯瞰,一边是酷烈的坚冰森寒,另一边则是无尽的火狱。
    许朝歌抬头望向远方的另一处战场,龙化巨鲸在一股大力的轰击下整个抛飞起来,祝融化成的赤金色火龙撕咬着巨鲸的血肉,另一边有灰白色的白鳞披挂的怪物破开巨鲸的腹腔钻出,粘稠而滚烫的血雨洒向半空又被重力拽住落下,坚冰腐蚀出滋滋声响。
    巨鲸砸碎冰面半截身体被浸入海水中,哀吟压过了漫天风雨。
    “你能不能行?”许白帝扇动骨翅悬在了许朝歌身侧,狂乱的气流吹起了他耳侧碎发。
    “一个人也可以,但你们加入的话能更快解决。”许朝歌点了点头说。
    “那就开杀!”一声高喊宣示着战斗爆发。
    李赤皇率先发起了进攻,他手中凝聚出炽红色的长槊裹挟着风雨而来。
    龙形尸守火烛般的黄金瞳锁定了长槊,它仰头咆哮,炼金药物终于修复了它的声带和音腔,近乎实质化的音浪排山倒海而来,火焰凝聚成的长槊在音浪的撞击中抖动出水波一般的纹路。
    这一刻海水倒映着空中的火光如同燃烧起来,天上天下尽皆火海,原本正在肆无忌惮吞吃一切的鬼齿龙蝰也在碰撞的威压中瑟缩了,密密匝匝地想要退缩回去。
    可是有看不见的死亡律令倾覆压下。
    像是在歌唱,许朝歌轻轻念诵着古老的文字,他的眼瞳中燃烧着冰一样的火,于是伫立在冰山上的神明对狂悖贪婪的生灵发起了审判,这是耶和华洒向人间的火焰和硫磺,被宣判为有罪者必定被钉死在青铜柱上,不可更改不可诉辩。
    圣哉,圣哉,万军之耶和华!
    歌声越加响亮,锋锐的斩切意志贯彻,连云层也被切开露出海月清辉,满地鬼齿龙蝰被无形的镰刀切碎成渣,但这只是审判的余波,雾气与冰屑都被风卷入当中,莽莽冰龙席卷而过,发出粗粝的战吼。
    龙卷撞上了龙形尸守的下颌,一击之下龙的半个脑袋被粉碎了,赤血如雨,海面冰层蛛网般开裂。
    但大量堆积在龙躯中的炼金药物正在被迅速消化,代表死亡和割裂的律令被抹除,骨骼血管神经肌肉……某种可怕的力量在龙的伤口处游走,一切在极速地重新织就。
    “我准备的这个,是很抗揍的沙包吧?”这场战斗的旁观者轻轻笑了起来,“以我贡献的血量,这头尸守应该能挡住他们几个十几分钟吧,能够爆种的话二十分钟也不是不可能。”
    “确实挺抗揍的,硬抗一发审判看起来和没事人一样。原本的龙形尸守被许朝歌一刀审判就能砍成两半吧,或者玩火的那位就能单刷。”苏恩曦咬着薯片说,“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您要大出血到这种地步?看起来现在只是对王将有好处,他带着一群死侍就能拖住这些超级混血种,但对我们可没有。”
    “因为就是要给这几位超级混血种压力啊。”他摊开手说,“我答应了合伙人,需要为祂的谋权篡位提供一个足够趁虚而入的空间。”
    “没看出来。”苏恩曦摇了摇头。
    “很快了。”他把视线投向屏幕上的王将露出期待的笑容,“源稚生可不会和王将扯东扯西等什么援军帮手,只会拔刀把对方砍成几段。橘政宗死了,他已经没有援军也没有帮手了。”
    “啧啧,不愧是混极道出身,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啊。”苏恩曦注视着源稚生轻声感叹。
    “看,他这就去了。”他说。
    肌肤上传来森森的凉意,雨滴已经浸透了风衣,衣摆被大风吹得高高扬起翻飞,源稚生在雨中站成了一面不落的旗帜。
    须弥座上风雨依旧。
    但他的世界里只剩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粘稠的血液顺耳道落下,耳垂染成了一片血红。
    源稚生默默抽出插入耳朵中的银针,在掌心中用力揉碎。
    吃过上一次在六本木HILLS的教训,他这回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黑天鹅港也好日本也罢,总之自己的大脑确实是被赫尔佐格做了脑桥中断手术,一旦听到特定的音频就会变成瑟缩成对世界深深惶恐的幼童。
    甚至如果程度再深一步呢?像风间琉璃曾经表现出的那样,那时候什么皇血什么超级混血种全都是让王将随心所欲操控的一把刀。
    他不知道王将还有什么后手,那对木头梆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所以源稚生干脆破坏了自己的耳鼓膜直接一了百了。
    “哦豁,受害者家属找上门来了。”恺撒望着爬上来的源稚生说了一句。
    但源稚生没有理会这种调侃,拔刀踏步向前,在他自己的视线中恺撒只是嘴唇开合了几下。
    现在他已经没有这种心境去根据唇形玩看图猜话的把戏了。
    让一切都在今晚做个了断吧。
    源稚生心中默默想。
    在和楚子航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源稚生指了指冰封的海面。
    “他刺穿了自己的鼓膜,如果完全搅碎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痊愈,总之他暂时是个聋子了。”楚子航发现了顺着耳道流淌出的血红。
    “对自己下手真狠啊。”恺撒感叹了一句。
    楚子航顺着源稚生的手势低头望向海中浮沉的尸守群,前面有被炼金药物催化过的龙形尸守顶着,许朝歌三人正冲着那头那家伙狂轰滥炸,而尸守群则趁机顶着审判领域跋涉,还在试图冲破须弥座的封锁。
    他明白了源稚生的意思,微微颔首示意。
    “这里看来没我们的事了,既然他们走不开身那我们得去做点什么。”楚子航这样说着,却半躬身摆好了剑道起手式。
    腰腹为轴发力,他如离膛的子弹般电射出去,横挥刀瞄准的是王将的水月部分。
    源稚生越走越快,当楚子航出刀的一刻他同样暴起发动冲锋,蜘蛛切和童子切双刀如撞角般贯穿向王将的心脏。
    公卿面具背后的眼瞳骤缩到如针尖般细,王将黄金瞳中亮起熔融的神色。
    他把木头梆子插进腰间,空出双手想要去钳制面前的三把名刀。
    但不论是出身少年宫剑道班,还是由名家大师倾囊传授,楚子航和源稚生在剑道上的造诣都能轻易碾压王将。
    村雨立刻变斩为撩,刀尖躲过探出的右手狠狠插进胸口;另一边蜘蛛切磕开了王将手腕,童子切刀刃笔直地横封住了王将咽喉。
    第一回合楚子航和源稚生就上演了一出默契的配合,三把名刀互为辅助,封死了王将所有的闪躲空间。
    王将放弃了徒劳的闪避,微笑着迎向刀光狠狠撞在刀刃上。
    激越的金铁交鸣声响起,王将的肋骨卡住了村雨,而满口黑齿则准确地咬住童子切刀刃。
    不论是楚子航上撩向心脏的一刀,还是源稚生直取咽喉的刀刃,落在王将的骨头和牙齿上居然发出的都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王将手掌收回想要握住两柄刀的刀刃,但源稚生和楚子航在一击未果的情况下迅速反应过来,两人同时抬腿踢在王将腰眼把他踹倒出去。
    根本像是踢在了实心铁桩上,传回的反震力甚至让脚踝一阵酥麻,楚子航接连后退数步拉开了距离,他悄无声息地调整了暴血级别达到了二度暴血。
    面前王将的这具影武者身体强度远远超过了自己曾经在地下室遭遇过的,甚至超过了那些身躯堪比钢铁的蛇形死侍。
    “比极乐馆地下室的硬很多很多。”源稚生说。
    那些影武者都经过了他的手,有些他甚至亲自用手术刀剖开。
    “如果邦达列夫少校、或者说橘政宗……如果他和你讲过那段故事你就应该知道。既然他女儿绘梨衣会被龙血侵蚀成了血统超过天照命的极恶之鬼,那我一样也可以。”王将有些自得地向两人解释说,“后来我在实验中得到了粗略数据。十万分之一,被古龙胎血侵蚀却还清醒活着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真要算下来我们两人的存在是百亿分之一的概率,也许全地球近七十亿人口中只有我们两个。绘梨衣得到了至高的杀伤性言灵,身体却孱弱得可怜;而我获得了钢铁般的身躯却没有能最大程度发挥身体力量的言灵。我们是生命的奇迹,是注定登上通往未来航船的船员。”
    王将说着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黄金瞳中燃烧着幽幽的光芒,公卿面具还在意味深长地微笑。
    不远处抱臂围观的恺撒刚想骂一句“放狗屁”,揭露王将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为了衬托自己是真身前来,再顺势把上杉越的存在告诉给源稚生。
    但他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已经戳破了耳膜,即便自己唇舌鼓噪也没有用。
    “楚君,恺撒君。这是蛇岐八家和猛鬼众之间纠缠这么多年的往事,请交给我自己处理吧。”源稚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王将的话,他转过身向楚子航两人微微躬身,“至于海面上那些尸守群就拜托你们了。”
    他没有等对方的回答,吞入腹中的进化药剂鼓噪,体内龙血已经沸腾到极点,源稚生的体温此刻上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极致的高温把湿透的风衣蒸干贴在肌肤上。
    在源稚生心中有一团冲天而起的火焰,他整个人也如同火炬般滚烫起来。
    乌鸦也好橘政宗也好,还有那些自己叫不出名字抱着死侍尸守拉响手雷一起去死的族人……时至今日已经有太多人死去,自己也失去了太多东西。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也是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拔刀,把纠缠着蛇岐八家的噩梦斩断,把白王留下的诅咒斩断,把面前择人而噬的恶鬼斩断。
    给这一切画上一道永无后续的休止符。
    铸铁般的意志支撑起源稚生的脊梁,王权重压轰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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