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储物室。
即使开了灯,室内也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这导致本就狭小的空间变得愈加阴森。正是在这种环境下,有两个人影正在四处翻找着某样物品。
“你确定那本日记丢在附近?”
本月说话间挪开了一堆杂物,盯着后方的角落一阵搜寻,可惜那里空空如也。
“千真万确啊!”
未衍周李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头传来,同样是一无所获。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还得说回五分钟前三人还在车上时。三月和周李各持己见,此事性命攸关,双方都没有丝毫让步的迹象。对此,本月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分头行动。”
“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个凭本事行动。”
这话一说出口,自然是两边都不讨好。未衍周李很是不解,三月三一时也不明白对方究竟用意何在。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本月耐心解释道,“既然你们都有解决问题的方案,那么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放手去做。”
“可是分头行动本身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三月三板起张脸,“尤其是现在。”
周李也应声附和:“对啊,这点奸商说得不假。”
“看吧,这就是问题所在。”本月两手一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的方案都建立在团队行动的基础上。但又有谁能保证,一起行动就不会团灭?在座的都是有实力的冒险者,与其束手束脚被迫迁就他人,不如按照自己的风格行事。别忘了,冒险者本身就是个高危职业。”
他的发言,表面上没有站边任何人,却在无形中成全了三月三提议的“全触发”式通关方案,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又有一定折中与妥协,这一来是为了照顾周李的情绪,二来嘛……他想看看三月三到底有多大能耐。
这是一笔无形的交易,条件已经抛出,剩下的便是对方的答复。
说完,本月也不等队友回复,径直走下车:“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一本日记,我对它很感兴趣,能不能带个路?”
周李愣了半秒:“行。”
事已至此,三月三也决定动身出发:“我去主屋。”
在座的没有笨蛋,另两人很快品出了本月那通话背后的含义。但没有人出声反对,他们默许了这个方案。
时间回到现在,两人已搜遍了储藏室的角角落落,仍是没有找到那本日记。据本月分析,那必然是一件重要剧情物品,或是从中得知某段重要剧情,或是藏有击败安妮的秘密。
“奇了怪了,它到底去哪儿了?”未衍周李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就是掉在这啊。”
“只是那个时候在这而已。”本月忽地目光一转,盯准了院中的枯井,“那个你搜过吗?”
“额,说来惭愧……”
“嗯,我懂了。”
不等他说完,本月已起身朝着目标进发。以他对周李的了解,这人八成是出于害怕没调查水井。
石砌的井身已遍布青苔,老旧的粗绳系着一个孤零零的吊桶。这口井似乎废弃了相当一段时间,老旧的木桶随风摇曳,不时发出咯吱怪响。他凑近目标,探出半个身子望向那黑洞洞的井底。
周李跟在后头,心头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想出声提醒,只见井中突然伸出两只奇长无比的怪手,抱住本月将其一把拖了下去!
“糟了!”
他迅速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飞速下放的吊绳。绳子在瞬间绷直,可以想象本月在坠落的刹那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底下的东西力气不小,周李即使抓稳马步依旧被拖拽前行。
“娘的,拼了!”
就在被拽到枯井边缘之时,未衍周李两腿一伸坐倒在地上,双脚死死抵住井身,这才勉强阻止了两人同时坠入眼前的深渊。
“该死!”本月的声音从井中传来,“枪掉到井底了!”
这消息可谓雪上加霜,周李咬紧牙关,双臂传来燃烧般的疼痛,他很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细碎的低语,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过往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他看到了安德鲁的过去,那时的井水还没有干涸,小男孩正焦急地趴在井边,眺望着被困在井中的安妮。
“救救我,安德鲁!”
那时的安妮还不会游泳,她吃力地将头探出水面呼救,四肢扑腾着想要抓住些什么,这一应激反应使得她不断呛水。接连的挣扎令她的体力逐渐流失殆尽,反观井口的安德鲁仍旧愣在原地。
他被吓坏了,大脑陷入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片刻的出神导致本月进一步下坠,回过神的周李赶紧死抓住绳索不放。手掌已被磨破,鲜血染红了粗糙的麻绳。
“你这个懦夫,安德鲁。”
熟悉的声音再现,周李惊恐地朝身后看去。只见在他身后约五米远的地方,那本不详的日记凭空出现了。
它平摊在地,血水渐渐向外渗出,不多时已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你这个一无是处的缩头乌龟!”
安妮的声音从书中传来,与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纤细惨白小手。可以想象,再不去管管,安妮就要从日记里爬出来了!
“妹妹啊,咱们商量一下……你能不能一会儿再出现?”未衍周李快崩溃了,他现在拉也拉不动,跑也跑不掉,只能原地等死。
“觉得很重吗?那就放开它吧。”安妮冷嘲道,“逃吧,逃得远远的!就像你小时候那样,永远缩在角落里!”
这话令周李猛地心头一颤,NPC的嘲讽唤起了某段令他本人夜不能寐的记忆。
……
那是他进入这个疯狂世界不久发生的事。
烈日当空,在散布着无数尸体的荒野上,交织的血液将脚下的土地染成一片鲜红。就在这片尸体堆的中心,站着两道人影。
其中之一,是任务中的隐藏boss,一个异能变种人。
另一边,是一个浑身浴血的青年。那是周李的孪生哥哥,未衍泽都。
大敌当前,即使明知自己不是对手,泽都也没有退缩。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有一个无法退缩的理由——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的弟弟未衍周李还在这。
“愣在那干什么!”记忆中的哥哥冲着他大喊,“跑,头也不回地跑!离开这里!”
伤口血流不止,他用所剩无几的体力咆哮,催促着周李赶快离开。
“跑?”boss大笑着,随手将刚刚掰成两半的冒险者尸体丢在地上,“没有人能跑得掉。”
周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一分为二的尸体,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家伙。那个自诩天选者,害死所有人的家伙。
“听着周李,赶紧离开这,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再撑十分钟,你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泽都不住咳血,他的生命值已严重不足,但意志却没有丝毫动摇,“我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你快离开这!”
或许是哥哥眼中的决绝帮助周李下定了决心,他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整个人丢了魂一般地扭头就跑。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远,只记得那失魂落魄的感觉。
最终,精疲力尽的双脚再也无法支撑,周李摔在了地上。头顶烈日暴晒,剧烈运动与脱水使他陷入了昏迷。再度醒来时,他已身处诸神圣殿,四周却无半个人影。
他不知在那儿做了多久,大脑从最初的封闭中缓过神来,悲伤终于止不住地涌现。与之一同浮现的,还有憎恨。他恨那个天选者,也恨那个一事无成、无所作为的自己……
他知道世上没有如果,但却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那时的自己够强,如果那时的自己能更勇敢一些。事情的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只可惜,每当他从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时,只会感受到遗憾。
从那以后,他孤独地背起十字架前行。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却不曾流露于表面。他想要活下去,无论是为了兄长临终前的嘱咐,还是为了赎自己的罪孽,他只想要活下去。
然而,弱者无法在这个世界中生存。
为此,他用癫狂武装自己,让未衍周李这四个字与流氓痞子画上等号。无论在哪个世界,当坏人,永远比当好人来得容易。可这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
他早已为自己烙上罪名,日复一日,备受煎熬。
……
“松开绳子吧。”
“什么?”
周李的思绪再次被拉回现实,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听我说,周李。”本月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上面出什么情况了吧?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再不跑我们两个都会搭在这。松手吧,我们现在只能赌一把,赌井下的东西并不想杀死我,单纯只是想把我拖到井底。”
说话间,书中的存在已伸出了一条完整的胳膊,它单掌撑地似是想把身体剩下的部分拔出来。
周李看得直冒冷汗,害怕、焦急、不知所措……多种情绪盘踞在心头,求生的本能催促他离开,但负罪感却命令他抓紧绳索。他的身体因肾上腺素过量分泌而发抖,情绪顺着绳子传递到了下方。
“不必紧张,也不必自责。”本月愈发镇静,“我相信我们还没到必死的局面,但如果你拖下去……情况会非常不乐观。”
对方的言语令周李略微镇定,他做了次深呼吸,似是下定了决心,最终松开了手中的绳索。没有时间喘息,怪物已有半个肩头露了出来,周李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一把将日记合上。
只听一声惨叫,已探出书页的部分被生生截断,迅速化作黑灰散去。
危机到此告一段落,未衍周李大口喘着粗气,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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