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物随颜色,含空无表里。
——《咏水晶》
*
*
气泡纸失去束缚,自动伸展开来,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展示台的灯光,从下面投上来,将桌上那只水晶花瓶,映得晶莹剔透。
台上的水晶瓶,光洁如新,看不出半点瑕疵。
瓶身外精致起伏的雕纹,述说着当年的工艺以及匠人的艺人品味。
穿越千年而来的艺术品,用它自身的美,在那个瞬间征服所有人的眼睛。
除顾惜之外,所有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被这只花瓶本身的美丽所震摄。
安子意失神两秒,回过神来。
不!
不对!
哪怕是最好的文物修复师,也不可能将一样东西完全复原,最多就是用自己的工艺手术尽量地将碎片拼接起来,然后将修复痕迹降到最低。
眼前的这只水晶花瓶,不要说是修复的痕迹,甚至都看不到半点氧化和污点。
历经千年的东西,竟然一点氧化和磨损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赵子胤站在旁边,也是一脸地意外。
激动地拿过放大镜,凑到花瓶前,东看西看地观察着,想要从瓶身上找到修复的痕迹,找了半天,竟然连条细缝都没有发现。
“顾小姐,您这……”老人家转过脸,语气疑惑,“修复得太完美了,甚至都看不出半点修复的痕迹,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学了这么多年历史,接触过的文物不知道有多少。
业内的修复师他也认识几个,什么书画修复,什么古籍修复……
不过就是尽可能地复原,真的完全恢复原貌几乎是不可能的,顾惜这样的修复手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抱歉。”顾惜一笑,“恕我不能说明。”
赵子胤理解地点点头,“我懂我懂!”
人家这可是看家的本事,自然不可能随便说出来。
“顾惜!”安子意冷笑,“你少故弄玄虚!”
对于顾惜,她可没有其他人的信任,当然也不会相信她真有这样的本事。
花瓶是假的。
这是安子意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
“安小姐此话何意?”
“什么完美修复,再厉害的修复师也不可能把水晶瓶恢复到这个地步。”安子意转过脸,“赵老,宋局,二位可见过恢复之后的花瓶,看不出半点痕迹?”
一句话,把两人都问住了。
不过也确实是,在顾惜之前,真没看到谁能恢复得这么完美。
看二人无话可说,安子意越发得意。
顾惜啊顾惜,这次你总算是载在我手里。
“顾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宋局和赵老这么信任你,竟然敢用一个假水晶瓶,换走文物至宝?!”
安子意这话一说出来,四周的众人都是一惊。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对于眼前这件完美的花瓶,大家也是心下难免有点犯嘀咕。
毕竟,这修复太完美了。
宋局皱了皱眉,心里他是相信顾惜的。
毕竟,顾惜可是那位爷的女朋友,不可能做出这种违法的事情。
只是这个花瓶那可是价值连城的至宝,他这个负责管文物的,当然也要慎之又慎。
国家的至宝啊,容不得半点显失。
米瑶不干了:“你胡说什么,我们惜姐才不是那种人。”
“你别急。”安子意斜她一眼,“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你也是从犯!”
米瑶气得小脸通红:“你!”
“小瑶!”顾惜抬起左手,示意米瑶不要多言,“赵老认为,我这是假的吗?”
“我相信顾小姐!”赵子胤一笑,“这样的雕工,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仿造出来的。”
安子意的话,固然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想要仿出这么一件精湛的工艺品,那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哪所是现刻,一晚上也不可能刻出来。
更何况,这上面有些地方可是细若发丝的雕纹,现在人大我依赖于电脑,还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技术。
已经见识过顾惜的厉害之处,赵子胤更倾向于相信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对方可是麒麟先生的师叔,博学多才,说一定人家有什么秘密方法呢?!
“赵老,您可别被假像蒙蔽!”安子意垂下睫毛,“到时候引火上身。”
“哈……”赵子胤大笑,“赵某既然选择相信顾小姐,当然不仅仅是相信顾小姐的能力,还相信顾小姐的为人。”
“既然赵老也认为是真的,那不如这样。”安子意转脸看向宋局,“宋局,您这里不是有鉴定仪式吗,把咱们的机器打开,仔细鉴定鉴定不就行了?顾小姐,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我只有问安小姐一句。”顾惜微微侧眸,“如果这花瓶是真的,安小姐准备如何向我交待?”
“如果这个花瓶是真的,我向顾小姐道歉。”
“道歉?”顾惜冷笑,“你的道歉在我眼里,屁都不如!”
安子意呼吸一紧:“你想怎么样?”
“不如,我们打个赌,赌金一千万!”顾惜抬手理开滑下来的几丝乱发,浅浅一笑,“安小姐,敢睹吗?”
一千万?!
以为狮子大开口,她就不敢赌了?!
安子意斜她一眼,只当成是顾惜在欲擒故纵。
想要让她退缩?
门都没有!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顾惜有这个能耐。
但是……
一千万,哪怕是对安子意也不是小数目。
“我可以和你赌,不过……”安子意深吸口气,“如果你赌了,我会立刻报警。用假东西掉包国家级文物,这可是诈骗重罪。宋局、赵老,两位可要给我做个见证,绝对不能放过这样的无耻之徒!”
宋局和赵子胤那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精,怎么舍年不出安子意的弦外之音。
“安小姐!”赵子胤一笑,“我看……这件事情真的没必要。”
“是啊,安小姐。”宋局也跟着附和,“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顾小姐绝对不是什么诈骗罪。”
君珩那是什么人?
他身边的人能是偷文物的,这不是扯淡吗?!
两个人都是主动给安子意台阶下,可惜安子意完全会错意,只当他们是包庇顾惜。
“今天,我就和顾小姐睹这一局!”安子意伸过右手,“包!”
助理递过她的手包,安子意取出身上的支票本,利落地写上一串数字。
“一千字!”将支票拍到桌上,安子意一笑,“我,睹!宋局,麻烦您了。”
这个机会,她绝对不会错过。
今天,她非把顾惜这个贱人送进监狱不可!
人要作死,拦都拦不住。
赵老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宋局抬起胳膊,向秘书挥挥手。
“小张啊,让他们把仪式打开,鉴定!”
小张向工作人员摆摆手,一个工作人员抱起展示台上的水晶瓶,另一个小心地在前面开道。
“那……大家坐一下吧!”宋局走到门外,向前台招呼一声,“给大家泡点茶来。”
鉴定需要时间,接下来就是等了。
众人分头入座,安子意就笑着开口:“我先失陪一下,去一趟洗手间。”
带着助理走出门外,安子意看看左右无人,立刻向对方吩咐。
“马上报警,另外……把记者叫来!”
她知道,宋局和赵老都护着顾惜,这次她可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警方人员赶过来的时候,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刚好可以当证据。
到时候,哪怕是宋局和赵老,想要帮她求情都没机会。
顾惜和顾寄北在开盘仪式上,让安家大丢脸面,这一次她也要让他们顾家好好丢丢脸。
助理答应一声,去打电话安排。
安子意走到洗手间洗了洗手,重新回到房间等待。
端起茶杯,斜倪着对面与赵老等人谈笑风生的顾惜,她挡着杯子冷冷一笑。
顾惜,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谈笑间,时间已经流逝。
宋局的秘书张秘书推开门,身后还跟着一位套着白色大褂的工作人员。
“宋局,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宋局抬起脸。
“这……”张秘书有些犹豫,看向身侧的工作人员,“李工说,数据稍微有点异常。”
呵呵!
果然如她所料!
安子意神清气爽地放下手上的茶杯,“顾惜,你还有什么话说?”
顾惜放下杯子,脸上依旧是一副淡然如初的表情:“人家李工话都未说,安小姐急什么?”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安子意侧眸,“李工,那就请您说明一下,报告结果。”
“好。”李工程师点点头,“按照我们的光谱扫描仪分析,刚刚的这个水晶花瓶,没有发现除水晶之外的任何其他成分,也就是说……未发现任何粘合剂,或者现代的化学用品。”
没有发现任何粘合剂,没有发现任何现代的化学用品……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根本就是修复的。
假的!
“顾惜!”安子意只恨不得对天大笑三声,“你以为,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用真水晶仿造,我们就看不出来?!”
李工程师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已经响起敲门声。
张秘书过去开了门,几位套着制服的警员大步走进来。
“吴队?”认出是刑侦大队的吴爽,宋局站起身,“您怎么来了?”
“我们刚刚接到报警,说是有人在这里盗取国家文物,事关重大,我就亲自过来了……”吴爽环视一眼四周,“嫌疑犯人呢?!”
安子意抬手向顾惜一指:“就是她!”
“你……”米瑶上前一步护在顾惜面前,“你们别听她瞎说,她就是含血喷人,我们惜姐没有。”
“没有?人证物证据在,你们还想抵赖?”安子意冷哼,“警察同学,把她在一起带走,她也是从犯!”
“等等!”李工程师忙着竖起右手,“安小姐,您误会了,我话还说没完呢!这个水晶瓶上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粘合剂,和其他除水晶之外的材质,但是……经过我们的光谱分析可以确定,这个瓶子确实已经有千年以上的历史。这个水晶与天楚时期的水晶材质完全吻合,这绝对不是假的!”
“不可能!”
安子意哪里肯信。
没有任何粘合剂,她怎么把碎片粘在一起?
李工程师递过化验报告,“虽然我现在也有些不太懂,但是……数据是不会说谎的!”
安子意接过化验报告。
她是做古玩的,当然也了解这些光谱的意义,从资料上确实是看不出任何漏油。
“不可能,不可能……难道她是神仙吗?”安子意抬起脸,目光扫过四周众人,“我懂了,你们是一伙的,你们……你们都在帮她!”
“够了!”宋局哪里还忍得下去,大手重重地一拍桌子,“安小姐,咱们也见过几次,合作过几次,我并不想针对你,可是这一次,你做的未免未免太过分了。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就报警,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
照她这么说,他们难道是在和顾惜一起,偷国家的宝贝?
以前是军人,后来退下来,做到这个位子。
兢兢业业一辈子,却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宋局哪里受得了?
吴爽是聪明人,当即也是脸一沉:“刚刚,谁报的警?!”
“是……是我!”助理站出来。
“你有证据吗?”助理摇头,看看安子意,又补充一句,“是……是安小姐!”
“你们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报假警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吴爽脸一沉,“都给我带回去!”
他们每天多少重案大案都要忙死了,结果两位大小姐在这报假警。
真是无法无天,以为他们刑侦队的人都闲得没事,天天玩过家家吗?
手下不由分说,抓住二人胳膊。
安子意也知道事情严重,忙着解释:“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报假警,我……”
工作人员抓住她的胳膊:“放心,一会儿录口供,我们会让你说的。”
“安小姐!”顾惜拿过桌上的支票,向安子意晃了晃,“谢了!”
安子意还要再说什么,工作人员已经冷着脸将她的胳膊拧到身上。
“走!”
安子意和助理被几人拧着胳膊带到楼下的时候,助理打电话通知过来的记者们也已经纷纷赶到门外。
“这不是安氏集团的大小姐吧!”
“草,安子意被抓了!”
……
记者们原本是过来蹲顾惜的新闻,没有看到人,正纳闷着。
这会儿一个个都是激动无比地冲过来,对着安子意按下快门。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报料的大新闻,这回可是来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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