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
…
“想不到吧?”季白一脸赞叹地站起身,“别说是你,我都不敢相信这是她写的,现在的编编剧有几个有这样的台词功底?!我现在就去找她聊聊,这个剧本咱们一定要拿下来!”
“季总!”助理哭笑不得地拉住他的胳膊,“这都几点了。”
季白停下脚步,看看时间,这才意识到已经是深夜。
只好压下心中的激动,重新接过剧本坐回沙发。
“这个戏,我要做成下半年的重头戏,我也要参演。”
“您……”助理一脸意外,“这可是电视剧!”
“电视剧怎么了?”季白用手指轻扣着剧本,“这个雪先生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吗?”
“雪先生?”助理凑过来,“他不是天楚时的一位伶人吗,这也不是主角啊?”
“谁说我非要演主角的?”季白靠到沙发背上,“难道我不能演配角?”
当然不是不能演,只是像他这样的腕去演配角,而且还是电视剧里的配角,这着实已经超过助理的认知。
“好啊,你去睡吧。”季白向助理挥挥手,“我再仔细看看这个剧本,看看能不能改骗成电影。”
助理无奈离开,季白坐在上桌上,翻阅着手中的剧本,不时地在本子上记录几笔。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剧本合拢。
洗完澡躺到床上,脑子里还在闪回着剧本里,那些关于雪先生的细节。
不知不觉入梦,梦里他变成了雪先生。
十三岁那年,他第一个挑大梁上台。
二楼天字号包间里的客人,赏给他一只白玉牌。
他抬脸道谢,只隔着帘子看到对方一抹衣角。
后来他被请以宫里给那位最得宠的小公主祝寿,他原是不想去的,只是那时他还小,拗不过师傅。
那晚,他在大殿里为众人抚琴。
宴会散后,小太监将他带到一处后殿。
一个套着红衣服的小姑娘走进来,一众的太监宫女都是跪地俯首。
他看呆了,没跪。
直到一旁的太监拉他,他才跪下磕头。
小姑娘伸过一只檀香扇子,挑起他的下巴。
“你弹得比唱得好。”
所有人都说他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连师傅都这么说。
达官贵人捧他的场,大把大把地给他扔银子。
夸他琴弹得好的,她却是第一个。
他是骄傲的,心下虽然有点窃喜,脸上却不肯表现出来。
一个养尊处优被宠坏的小公主而已,懂什么琴,怎么可能懂他这样从小被卖到戏班里的人?
小姑娘收了扇子,走到月亮地里。
“以后雪先生是我的人,谁也不许欺负他。”
戏子原是低贱的行为,哪怕他长得好,唱得好,弹得好,那些贵人们却只把他当成玩物。
甚至有一些贵人,对他怀着另一分心思。
梁王府里唱堂会,他也被请了去,唱完一出被请到后院。
世子爷醉熏熏地进来,捏着他还扮着戏的脸。
“今晚你从了本世子,以后就再也不用给别人唱戏。”
他打死不从,却被几个凶奴拉着绑到床柱上,梁王世子用剪子一剪一剪剪开他的衣服,一边剪一边骂。
“一个戏子还装什么贞节排坊,今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个小浪蹄子!”
他想要咬舌自尽,却被摘了下巴。
梁王世子丢了剪子,笑着将手伸向他的脸。
指尖刚刚碰到他,门已经被人踢开,随后滚热的血就溅过来,落在他的身上脸上。
他睁开紧闭着的眼睛,看到的是一身红裙的小公主,手中滴血的剑指着世子咽喉。
“再敢碰他,本宫就废了你的另一只手。”
从此之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他是公主殿下的人,再没有人敢对他轻薄半点。
那个倍受宠爱的小姑娘,那个他看不上的小公主,硬是用自己的剑护出他的周全,让他可以一直如雪一般保持着纯净。
他感激她,为她抚琴,把自己会的曲子都交给她。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懂他的琴。
她不仅懂琴,还拥着胜过天下所有女人的胸襟和野心。
以公主之位,步步染血地坐上天楚帝位。
世人骂她,辱她,背后说她的坏话。
他从不为任何人写曲子,却唯独为她动了这个念头。
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依旧怀着一份赤子之心,会为他琴曲的小小鸣瑟而动容。
“老白!”她靠着身靠在华柱上,眼睛里映着月色,“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人了,要不要朕帮你赠婚?!”
他只是笑,并不多说。
他喜欢上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于他是天上月、峰顶雪,可望而不可及。
因此,也不奢望。
只是能在月光下抚抚琴,远远地看看那雪色,已经知足。
后来,她悄然离开,只留给他一只最好的琴做礼物。
伯牙绝弦,大多数人是不懂的。
但是,他懂。
若无她,再好的琴又弹给谁听?!
那晚,他的她的大殿外弹了一晚上的琴,初晨时才放晴。
天上下弦月,地上千堆雪,那一定是她给他的回应。
月有圆缺,云消雪融。
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挥剑断琴弦,也离开了京城。
不是去找她,只是因为这京城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若不是她,他早就想到这天下去尽数走一走,看一看。
虽然是一个人,却并不孤单。
秋有月,冬有雪,他曾经有一个知已,此生足矣。
第二天清晨,季白梦尽醒来。
抬起手扶一把脸,摸到的是一把已经凉的泪。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揭被起身。
有多久,没有因为什么东西这么感动过了?
他突然起身,坐到桌边,脑子里一段旋律已经快要成形。
笔尖移过五线谱,他利落地写下最后一个音符。
想了想,又在上面加上名字。
“曾相惜”。
等到季白洗完澡,赶到餐厅的时候,顾惜已经坐在桌边,一只手里还握着手机。
电话是收藏家苏文哲打拿的,说是认识一个朋友,想要让她帮忙修复一个摔坏的瓷器,问顾惜有没有时间。
“知道您不缺钱,其实我也不好意识麻烦你……”苏文哲的语气透着几分无奈。
“明天行吗?”顾惜问。
她的戏份不多,并不用天天驻组。
今天拼完几场对手戏,明天就能回帝都,HB 的新专辑马上要录,她这个又当老师又当老板的,当然也要去看看。
看她答应,苏文哲的语气里染上喜色,“行行行,您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您看……我用不用先把照片给您发一个,您看看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毕竟,一般的修复师接活之前都要先要了解一下的,到时候还是要估价。
“好,我等你。”
顾惜挂断电话,一分钟不到,对方就把图发过来。
图片一共有两张,一张是摔碎之后的碎片,还有一张是完好的原件。
看到那只龙凤纹玉雕摆件,顾惜立刻就认出,那是顾家祖传被她摔坏的那一件。
眉一扬,她就笑了。
她原本还想着,找时间和小叔顾寄北说一声,把摆件修复好。
毕竟,这是她自己捅的篓子,也应该由她来修复。
只是最近出了太多事情,一直忙碌也没有来得及顾寄北说明。
结果,兜兜转转,对方竟然找到自己身上。
不过……
之前好像没有听小叔提起过此事。
“活儿我接了,不过我想问个问题,是谁找得您啊?”
“哦,是我侄子的一个女同学,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女同学?
这么说,肯定不是小叔顾寄北,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黎初晴了。
顾惜心里有了谱,眼底染上几分坏笑。
“让她准备五百万吧,我要先收钱。”
五百万,不是小数字。
不过,苏文哲倒并没有觉得贵,毕竟文玩这东西修复起来不容易,更何况这要修复的听说是还是家里的传家宝。
顾惜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能把东西修复的完美如初,那可是他认识的所有修复师都达不到的程度。
五百万?
绝对值!
“我和对方说一声,如果他们有兴趣,我再给您电话。”
毕竟,东西不是他的,对方愿不愿意付这个价还要两说。
“好,我等您消息。”
顾惜收起手机,一抬脸就看到走过来的季白。
“老白?”她笑着抬起右手,“坐。”
听到那句“老白”,季白突然一怔,目光下意识地落到顾惜脸上。
梦中的小公主,与眼前的顾惜完全是一模一样。
“怎么了?”顾惜看出他的表情有异。
“没什么?”季白心虚地垂下脸,梦到对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应该说出来,“只是觉得……好像只有你这么叫我。”
他笑着入坐,心下却又升起几分愁怅。
曾经的雪先生只能远远地注视着他的女王,而他却也只能远远地注视她,人生总有遗憾,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压下心中的情绪,季白重新露出笑容:“昨天你的剧本我看了,我很喜欢,考不考把剧本卖给我。”
“不卖。”
季白一怔。
“哈……”顾惜轻笑,“我可以和你合作,不过要两个条件。”
以往,谁敢说和季白合作,还要和他谈条件?
可是偏偏,季白一点也不觉得被她冒犯。
她有这个实力。
“说。”
“一,我要全程参与;二,我要一个角色。”
“我正准备和你说,这个主角我觉得你适合。”季白语气认真,“你的气质和年龄都合适。”
圈子里这么多女演员,又可以演出少女感,又可以演出女王范的,还没有几个。
就算有几个演技不错,但是年龄又大了,与剧中的女帝顾惜并不符合。
顾惜摇头:“我不想当演员,我想当导演。”
演自己?
她可没兴趣。
更何况,戏里会有很多亲热戏,她可没兴趣和别的男演员配戏。
“我想要帝后这个角色,让师雅来演。”
“师雅老师,这……”季白为难起来,“她已经息影多年,只怕不好请。”
“不用你请,我去请。”顾惜笑起来,“我想,她应该会给我这个女儿几分面子。”
女……儿?!
这一回,不光是助理,连季白都是一脸惊讶。
“您是师雅老师的女儿?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曾经,师雅也是圈子里有口皆碑的演员,她当初退圈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可惜。
师雅为人低调,退圈后从来没有秀过自己的身份,因此众人并不知道她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顾惜原来是她的女儿。
助理站在旁边,也是暗暗惊讶。
都说顾惜高调爱炒作,看来果然是传闻啊。
人家有一个这么牛的妈,从来都没宣传过,这可是足够低调了。
“如果师雅老师能来,那真是我的荣幸。”季白笑语,“师雅老师可是我的偶像,能够与偶像一起工作,可是求之不得呢!”
二人一边吃,一边聊着这个剧的合作。
远在帝都的苏文哲也拨通自家侄子的电话,将顾惜这边的要求说明。
苏文哲的侄子名叫苏青,正是黎初晴的男朋友。
听说他的叔叔是收藏家,黎初晴才托他打听看看能不能找一个修复诗,把顾惜打碎的摆件修复。
这些天来,顾惜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顾寄北也是越来越宠她。
黎初晴自然也是感觉到威胁,想要找人修复这个摆件,就是趁着顾寄北过生日,在顾寄北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五百万,这么贵?”
听到这个数字,黎初晴顿时一阵肉疼。
她不像顾惜,还只是一个学生,平常的花哨都是家里给的。
顾家的孩子,从小就会有家族的基金,每年都会有不少分红。
黎家人虽然不姓,老爷子也是一视同仁,黎初晴当然也有自己的帐户。
更何况,逢年过节的压岁钱也不是小数目。
要说五百万,凑凑也能拿出来。
苏青拍着胸脯,“我小叔介绍的人,你绝对可以放心,收藏圈没有人比他人脉更广的。”
黎初晴晃晃他的胳膊,“能不能让你叔叔说说,便宜点?”
“才五百万?”苏青斜她一眼,“这对于你们顾家不就是九牛一毛吗?”
只要把顾寄北哄高兴,那位可是一向很大方的,到时候她假装着把钱数说出来,对方能真的让她掏这个钱?
想到这里,黎初晴也不再犹豫。
“我这不是想给小叔一个惊喜吗?”不想让苏青看轻自己,黎初晴一副挥金如土地大小姐作派,“行,五百万就五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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