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内的接收到的卫星通讯播报着卡洛斯竞选本区总督成功的消息。
“卡洛斯总督宣誓任职后,即将替换原本的安全部长和冶安所大部分高层。对于他撤换掉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的原因,不少媒体猜测是和卡洛斯总督前段时间险些遇刺有关……”
贫民窟的通讯信号非常糟糕。
虽然大部分的城镇早就更新换代到不会对信息传输产生任何损失,而且信息延迟接近于零的通讯方式,在贫民窟的虫洞接近底层的位置,还是容易有短时间的信息延迟。
男人站在虫洞的顶端,安安静静地收听着最新的资讯,远远眺望着城镇中心最高的建筑。
他身穿着几乎遮住他周身的深红色斗篷,兜帽拉起来罩在头上。在刺眼的阳光下,
帽沿的布料在他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只能见到他高高的鼻梁,以及线条流畅,骨骼明显的坚毅的下巴。
“……接下来为您播报卫星城的新闻。在靠近ENA-79区城镇周围的卫星城,于早晨7:00点当地时间,冶安所巡逻队发现了一具红发的无名女尸。女尸的牙齿以及指纹等可以辨别身份的部位均已受到严重损坏,在DNA数据库也无法找到对应的信息。欢迎各位居民提供线索,帮助……”
男人原本放松地垂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手指朝手心握了握,关闭了新闻。
这座虫穴大约有数百米的高度,面朝城镇的一侧密密麻麻的全是孔洞,住满了普通居民。
虫穴面对辐射区的背面有条人迹罕至的小道,由于周遭的辐射太强无人居住的缘故小道未经维修,既陡峭表面又平滑,几乎是靠人力无法攀登的。
风吹着他的斗篷,男人单手按着斗篷的边缘,转身朝虫穴的背面走去。
他速度缓慢地降低自己的重心,双腿呈钝角分开,蹲立在小道的入口。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虫穴背面的这块区域几乎和地面的水平线垂直——心脏稍微弱些,或者恐高的人光是这么往下看几眼或许都会吓出满身冷汗来。
男人的动作引起他罩在身上的斗篷在腿边的位置掀起个角来,露出脚上穿着的金属底子的软皮靴子。
他见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自己,倒也不再刻意地按着兜帽了,放下双手来保持平衡。
帽子被高处的猎猎的风吹下,露出斗篷下男人的脸。
和略显得老气的打扮不同,斗篷里的人实际上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着一张非常年轻的脸,与其说是男人,更合适的形容或许应该是少年。
长长的银色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颜色越发浅了,和他近乎白化病似的皮肤对比度极低,头发的边缘和他白皙到变态的额角没有很明显的分割。那张近乎完全对称的脸上有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紫色眼睛,瞳孔和瞳仁的分别也不是很分明,只是深紫色的眼仁在靠近眼球中部的位置颜色深了些而已。
相貌奇特的少年有双尖尖长长的耳朵——耳廓很大,有点像远古的书里所描写的精灵的耳朵那样。
他深吸了口气。
虫穴对面的巢穴里,莫里斯一家最小的女孩探出头来往外看。
虽然很久没看到那个容貌出众的少年了,但女孩每每习惯性地向外看时,小小的心脏还是会“扑通扑通”地加速跳起来。
女孩并没有看到那个她期待的身影,却看见了无比奇异的景象。
穿着红色斗篷,银色头发的人影,顺着对面虫穴背面极为陡峭,滑不溜足,几乎和地面垂直的土丘,以极高的速度冲刺下来。
那人的动作非常轻盈,行云流水般优美的动作,如同荒原上的舞者……抑或是她曾在家里古老的电视机上看到的红色的年轻的角羚。
她正想叫哥哥过来看,揉了揉眼睛,刚刚看见的那个红袍白发的怪人却早已消失在空气里,仿佛只是盛夏灼热而令人烦躁的空气里,少女无比短暂的一个白日梦那样。
莲蓬头的水哗啦啦地流淌着。
在这个物资贫瘠,就连安全的饮用水都相当珍贵的区域,位于虫洞的底部,屋子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地哼着不着调的歌悠闲地淋浴。
银色的头发湿透了紧贴着身体,沐浴液乳白色的泡沫顺着水流逐渐变得稀疏,争先恐后地随着漩涡进入排水系统。
屋主长长的,大大的耳朵突然向某个方向转了转。
细微的,赤足踩在他的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大约距离他的浴室几米远的距离。
他继续警觉地竖着耳朵监听,不着调的歌声继续着,并且因为微小的异状而有中断的迹象。沐浴的少年继续唱着歌,血红色的眼睛却透过水帘牢牢地盯着浴帘外逐渐浮现的,模糊的黑影。
鹿向墙面上放置沐浴用品的凸起伸出手,推了推上方的瓷砖。瓷砖后制作极为精良的机关缓慢地打开,翻转,露出镶嵌在瓷砖背面的银色的猎刀。
鹿把刀竖起来,藏到手臂后。
来人的攻击也就发生在几秒之间。
而鹿的攻势更快。
来人只觉得自己的腰腹间收到极大的冲击力,少年破开浴帘而出,依靠整个身体的重量把不速之客直接撞到在地——脑部收到极大撞击后嗡嗡作响,眼前仿佛黑雾围绕,鹿那双紫色眼睛突出重围,冷漠地俯视着他。
来人的下颌也被少年挥刀时上来就顺手一肘,嘴里全是血腥味儿——破碎的牙齿在满嘴的血里像是破碎的杯碟瓷片似的,摩擦着口腔。
由于创伤太过突然,鹿的攻击速度太快,各种剧烈的疼痛都延迟了些,等到此时才纷纷到来。
鹿的左膝盖跪在来人腹部最柔软的位置,锋利的猎刀离他的咽喉不到一厘米。
少年对力度的控制非常精准,他没打算直接杀死入侵者,但也没打算让他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在浴室破碎的地砖中心躺着的,是个看上去和鹿年龄相仿的孩子:
破旧的衣服勉强遮得住大部分躯干,干瘦到皮肉刚刚包得住骨架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白发黄的褐色眼睛。
受到重创后入侵者剧烈地咳嗽着,依旧没有求饶的意思,还是瞄准鹿的脸啐了口。
看清来者的样貌,鹿轻蔑地干笑几声,站起身,扯下干净的毛巾擦掉脸上的血水。
贫穷的辖区犯罪率极高。
当普通人被环境逼急了,而没有改善生活的正常出路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类似的“捷径”。
而这样试图入室抢劫的贫民,相较于鹿的威胁性接近于零。
他的房子里那些机关和武器,也都并不是为了这些小偷小摸的贫民准备的。
“……自己出去买点东西吃,”鹿从自己刚脱下来的衣服里掏出几个零钱,丢在他身上。
“十秒钟,不从我眼前消失的话,就把你的器官切下来去卖钱。”
躺在地上的小偷捡起钱,挣扎着起身,肮脏麻木的脸上并无任何感激的神色,也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他一瘸一拐地拖着受到重创的身体,穿过过度干净到甚至有些空洞的客厅,在灰色的地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翻出破碎的窗户,消失在鹿的视野里。
鹿站在一片狼籍的浴室中,隔着被他割掉的半张浴帘,踩着碎掉的瓷砖走到浴室巨大的镜子前。
和他年轻干净,甚至有些雌雄莫辨的脸不同,他健壮的身体上遍布着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
鹿那双长长的,类似传说中的精灵耳在监听到入侵者的远离后放松下来。
【请修好我的窗户和更新安全系统。】
鹿对「管家」说。
虽然知道对方算不上真正的人造生命,鹿依旧习惯于用“请”和“谢谢”这样的礼貌的字眼。
刚刚新闻里说什么来着?
卡洛斯总督宣誓任职,立刻撤掉原安全部长——
看来那位果然还是料事如神,那么小的一个“惊喜”,就让那位看似坚不可摧的卡洛斯总督开始疑神疑鬼了。
卡洛斯那位红发情人,在他“遇刺”之后很快就被发现作为“无名女尸”横尸两个辖区之间的灰色地带。鹿在冶安官插手之前仔细检查了那具尸体,确定了不仅脸部和指纹被销毁得干干净净,牙齿也全都拔掉了,防止法医根据牙科记录查到她的身份。
基于对于居民数据的隐私的保护,但凡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的人在系统内都只留下了牙科记录,脸部和指纹这样的基础信息——
卡洛斯的影子们这么处理他这个旧情人,恐怕也都差清楚了她是清清白白没有案底的,即使被发现了也不会给未来留下什么隐患。
此人狡诈且生性谨慎,城府极深,要想抓着他的尾巴还真的只能得这么步步为营才可以。
鹿感慨着那人料事如神,神情冷漠地踩着碎玻璃,拿起洗好的新衣服套上。
泳池的水温刚刚好。
这是第三十圈,来回50米,游完就可以上岸准备洗澡回家了。
十六号默默地想着。
今天本来她没想来游泳的,这段时间临近考试,压力太大,但想了想还是来了——昨天晚上刚好熬夜看完论文,才动几下肺泡就很明显的有些不支,很快就感到疲倦和酸软了。
她继续强撑着又拍了几水,在水底睁开眼睛环视早已看厌了的泳池池壁。
年轻的女孩仿佛成了条被封闭在鱼缸里的金鱼,或者是只被困在树脂里挣扎着无法离开的昆虫。
碧蓝的游泳池池水,水下逆光看上去,能看见水面上奇异的波光,泳池上的标记仿佛是个巨大的黑色十字架,平时天天看着倒没什么,但今天莫名的觉得看起来略有点瘆人。
她安慰着自己那不过是自己身体欠恙导致的,又游了几下。
你看,现在不就没什么了吗?
她刻意强迫自己再次低下头,在水下睁开眼。
除了围绕着自己的口鼻,控制之下吐气产生的气泡,周遭的水一如既往的静谧。
左右的景象也无非是碧蓝的泳池水,偶尔的水流波动也都只是旁边泳道的游泳者在破浪而前。
水流在泳者的滑动和拍击下隆隆的水声如同暗夜里远处传来的惊雷。
往前,是她看腻了的泳池的标记。
看吧,真的就只是自己的精神压力太大而且太疲惫了而已嘛,十六号安慰着自己。
往下……
她瞬间忘记了自己的鼻腔还在水下,惊恐地吸了口气,吸进大口的泳池池水。
一张极为对称,甚至有点失真的人脸,在离自己一米的水下,悬浮着看着她——
慌乱中她以为是某个无聊的游泳者故意潜水在下面吓人,但那张苍白的脸周围却并没有因为呼吸产生的大量气泡。
毫无预兆的,那种称得上接近完美因此显得有些诡秘的脸上,似乎是对她露出了个微笑。
薄薄的嘴唇逐渐裂开,弧度延伸到嘴角。
猝不及防地,上下唇拉开,一直拉到耳根的位置——那张嘴咧开的位置,露出两排极为尖利,且参差不齐的獠牙。
十六号几乎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紧张之下她仿佛忘记了自己还在水下,大脑下意识地渴求更大量的氧气。
充满消毒液味道的泳池池水涌入她的呼吸道和肺部。
求生的意志让她立刻抬起头浮出水面,双手抓着最近的划分泳道的浮漂,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试图止住自己的咳嗽。
那是幻觉吧?
少女惊魂未定地自我安慰着,试图止住自己因为吸入池水产生的剧烈咳嗽。
那个诡异的笑容,以及那两排鳄鱼似的牙齿却似乎还在眼前。
“快起来啊!”
救生员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
“大家快起来!!”
碧蓝的泳池里,小块的红色渐渐散开。。
腿部的位置传来极强的痛感,身子被巨大的力量拽着往下沉。十六号咳嗽着,强迫着自己把肺部地水咳出来。她奋力挣扎着,继续抓紧浮漂,几乎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手臂粗的浮漂上了。
恐惧到极致,十六号却突然冷静下来了——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张脸似乎她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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