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政宋千羽

    
    大家都收拾了行囊,奔赴属于他们的家乡。山坡那头的学校和卫生所，因为缺少了人气，都显得孤零零的。言初望着窗外发了会呆，她只觉得冷清。她本想找周青去玩,谁曾想她也被她二叔他们带走了,去外地走亲戚了。
    言初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屋外隐约能听到几声鞭炮声。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过年习俗,但大致是大同小异的。
    一家人团团圆圆。
    言初不愿意陷入这种自我伤感的情绪中，她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丢脸。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就到外面去了。
    张疯子已经不在这个村子里了，所以现在出去不用再提心吊胆。言初爬上了山坡,今天的风很大,她头发被吹得随风乱舞，眼睛险些都睁不开了。她打开手机，举得高高的，四处搜寻着信号。结果找了半天,一格信号也没有，她有些气恼。
    明明上次在这,她收到信号的。
    林随舟那时候，是站在哪里给她发消息的？又或者是他个子比较高，能接收到的信号比她多？
    言初满脑子的古怪想法，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却还是踮起了脚尖，把手举得更高一些。
    看到信号的时候,言初一喜,然后微信提示音就想了起来。
    是林随舟发来的,很简单的四个字。
    “我到家了。”
    言初看了下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的。她举高了手机，给他发：“收到。”
    很快，林随舟的消息就过来了。
    “在山坡上？小心一点。”
    “好的，我马上就下去。”
    发完这句后，言初心弦一动，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发个自拍过来吧。”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我想看你。”
    也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别的原因，她等了两分多钟才等来了林随舟的消息。
    他坐在书桌前，背后是书架，这照片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拍。
    “别人拍的？”言初问了一声。
    “嗯，我哥拍的，我不太会自拍，拍出来的都不好。”
    看到这句话，言初脑海里不禁勾勒出林随舟拿着手机不自在地自拍的画面。
    一定很笨拙，但他会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觉得好开心。她把手机移到面前，仔细地看着。他穿着家居的黑色毛衣，面容清朗，背后是满满一架子的书，学术氛围浓厚。
    这就是林随舟的世界啊，原来他在自己家里是这个模样的。
    礼尚往来，言初发了一张自己的自拍过去，
    她背后是一个很险的坡，林随舟看得太阳穴那里直跳。
    “快点回去，坡上不安全。”
    收到了他的消息，言初就满足了。和林随舟道了别后，她就准备回去。哪知道下坡的时候，言初脚底一滑，踉跄了几步后，就滑下了山坡，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停下来后，她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慢慢地爬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看手机有没有摔坏。还好，屏幕没有裂，打开相册后，林随舟的照片还是那样的好看。
    她感觉到了踏实，慢慢地站起来后，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她这才意识到，手掌蹭下来好大一块皮。
    言初疼得不行，倒抽着凉气，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到了家后把衣服脱下来检查时，她才发现两条腿已经变得青青紫紫的了。
    言初叹了口气，然后撑着桌子去拿自己的包。她有备一些紧急物品的习惯，所以不论走到哪，她都备好创口贴的。
    拿了个大创口贴，将手掌上的伤贴好后，言初就没当回事。哪知道两天后，她的伤口不但没有结痂的迹象，还化脓了。
    没有办法，言初只能去了卫生所。
    过年期间，卫生所里留了两名值班医生。言初今天碰上的，是个男医生，姓赵，叫赵诀。
    “伤口没消毒才弄成这样的，以后要注意的。”
    言初强忍着不适，不断地深呼吸，不让自己表现出抗拒来。
    对方看了她一眼出声：“疼？”
    “还行。”
    赵诀看她神态不自然，以为她是在强撑，就说：“疼也只能忍着，这伤口不弄干净，整个都得烂。”
    其实相比较手上的疼痛，让言初难受的是面对这位男医生。
    终于，伤口被处理好了，言初缩回手后，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赵医生。”她正要起身，对方叫住了她。
    “你是隔壁小学的？”
    言初应了一声，就见对方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的模样。
    她脑袋里萌生出一种不太尊重人的想法。
    好败类的笑。
    她胡思乱想间，对方开口了：“你是我们林医生的女朋友吧？”
    言初愣了下，怔怔地点头。对方垂着头，流露出深思，随即道：“林医生平时挺照顾我的，现在大家都回去了，你在村子里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他突然咧嘴一笑，比起刚才的败类模样，竟阳光了不少。
    言初礼貌地道了声好，就回去了。
    两天后，她还要过来换次药。
    她心里祈祷着，希望换药的时候，她能碰上个女医生。
    另一边，林随舟在家里，总觉得心神不宁。
    看他一副担忧媳妇的模样，林晔嗤笑了一声：“这么不放心人家，干嘛不直接带回来？她本来就是正统的林家未过门媳妇，早点见了爸妈，你俩的事情也能早点办下来。”
    “她不知道婚约的事情，而且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什么逻辑，自己的家乡，为什么不喜欢？”
    “遇到些事情吧，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她知道婚约的事。”
    他希望他们的关系能够更纯粹一些，顺其自然，最后水到渠成。
    “我弟这些年跟棵不会开花的老铁树似的，想不到一朝开窍，还玩起了浪漫。和自己的未婚妻从零开始谈恋爱，有一套的。”
    林晔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牛。”
    想了想，他又接着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大后天。”
    林晔一怔：“你在家就呆到年初一啊，过分了吧？”
    “等过段时间会再回来的。”
    林晔心弦一动：“你有回医院的打算？”
    “慢慢拾起来吧。”顿了顿：“做好从头开始的准备。”
    “那件事过去挺久了，你也该试着走出来，你们那老院长一直感叹，你这一走，是国内心脏治疗领域的损失。而且你那地方现在扶贫做的不错，很多优秀的医生都在往那派，你继续留在那，意义不大。”
    “你的价值，在那里体现不出来的。”
    林随舟没接话，林晔看出他在考虑，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再好好想想。
    言初两天后又去换药了，让她不自在的是，医生又是赵诀。
    “伤口恢复的很好，再换次药就没事了”
    “谢谢赵医生。”
    言初起身要走，不想赵诀开口了：“言老师来这多久了？”
    “大半年了。”
    “女孩子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挺不容易的吧？连个正经洗澡地方都没有。”
    言初不太适应和不熟的人谈论私事，笑笑而过。
    “你和我们林医生……什么时候开始的？”赵诀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个问题……我能不回答吗？”
    赵诀看那人抵触的模样，笑笑：“抱歉，我这人好奇心比较重。而且，咱们林医生这性格，我真难想到他会交女朋友。”
    “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认真对待一个女孩子？”
    言初竖起防备，她感觉到了赵诀对林随舟的恶意。
    她想起来了，上次林随舟训话时，就是他，吊儿郎当的，完全不把林随舟放在眼里。
    “言老师，你知道林医生为什么会离开我们医院，来这里吗？”
    “他曾经有个很要好的女同事，可那女同事死在了医院，很可笑的理由吧？”
    赵诀面露不屑：“说实在的，你还是别跟他谈了，他啊，就是个……”
    懦夫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言初先开了口。
    “闭嘴！”
    她声音比刚才高了八度，气势十足，赵诀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林医生是怎么样的人，不用你告诉我！一个大男人，在背后嚼舌根，恶不恶心的！”她说完，就拿起东西气冲冲地往外面走。
    言初心里气得厉害，不是因为林随舟曾经和个女同事要好，而且气赵诀用这种轻蔑态度看待林随舟。
    在她看来，林随舟是个认真敬业，对生命很敬畏的人。
    他不应该被人这样羞辱。
    林随舟曾经遇到过事情，让他对治疗病人产生阴影这事，言初是感觉到的。虽然在意，但林随舟没有和她说，她也不愿意多纠结，
    她希望一切都能向前看，再者林随舟现在已经不排斥给成人治疗了，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赵诀，真的是有病的。
    回到家后，言初决定了，下一次换药，她绝对不找赵诀。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发现手链不见了。
    这手链她上次落在了林随舟那，他捡到后送还给她了，现在竟然又掉了。
    看来是搭扣太松了，所以才那么容易掉。她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没当回事，谁曾想下午的时候，赵诀上她家了，还带来了她遗失的手链。
    他来送东西。言初第一反应就是防备。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我问了村民。”
    赵诀堆起笑脸：“言老师，我早上的混账话你别当一回事，这手链是你的吧，给你，我帮你把搭扣修好了。”
    言初并没有觉得高兴，她现在恶心的要命。自从和林随舟在一起后，她对异性的排斥感降低了不少，基本能正常和异性/交流了。
    可这个人，她见了就是难受。
    赵诀以为她还在生气，就把手链放在了窗沿上，礼貌道：“那我先走了。”
    “请相信我，我的道歉是很真挚的。”他堆起笑容，冲着她挥了挥手。
    他走后，言初把那条手链拿起后，随意地扔在了抽屉里。
    赵诀走到山坡上，打开手机后，将刚刚拍的手链照片放在了朋友圈里。
    设定是只林随舟可见。
    【可爱的女孩，一条手链牵出了我俩的姻缘，感谢你的主动。】
    发出来后，他收回手机，嘴边噙着笑，眼神里尽是嘲讽。
    林随舟看到消息的时候，是在回村农县的路上。
    他蹙了下眉，想到赵诀以往的表现，他发了条消息给杨澈。
    “赵诀发的朋友圈，你看了没。”
    杨澈：“？？？”
    “哥，你什么时候关注别人朋友圈了？”
    “你看得到吗？”
    “我刚刚看了下，只有半年前的了。大老爷们的，不爱发这玩意。”
    “知道了。”
    和杨澈聊完，他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赵诀是故意的。
    到了目的地，林随舟翻了山坡后，急匆匆地往村子里赶。这时候天空飘起了雪，雪花很大，像是一片片鹅毛。
    景城是南方城市，下雪的日子很少。即使有，大多是雨夹雪，雪花落在地上，没一会就融化了。
    他急匆匆地到了言初的住处，就见她站在屋外，昂起头望着天空，伸着手接雪花玩。
    她的笑容璀璨耀眼，眼神里带着欣喜雀跃的光芒
    那一刻，林随舟的心安定下来了。
    他丝毫不在意赵诀幼稚地挑衅，他担心的只有她的安危。
    言初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她想再过不久地上的雪就能结起来了，到时候她可以在屋前堆个雪人了。
    她伸手接雪花，身体转了个圈，看到不远处的人，她愣了一下。
    男人一身黑色长款大衣，长身玉立，面容清朗如月。此刻正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温情缱绻。
    身体比思维的反应更快。
    等言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朝着他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