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怀心事吃完晚饭,钱宸楷开车带着妻儿回到居住的小区。江心月打开房门,急忙四处逡巡,钱宸楷忙问:“找什么?”
江心月瞪了他一眼,不作答,又到卧室里寻找,床上床下、衣柜里,还是没有。遂颓丧地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股不知是失落还是欣慰的心情在心里汹涌、翻滚。
那天晚上,明明有一个女人声音说“开水烧好了”,怎么没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比如长头发,比如内裤、胸罩什么的,找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是钱宸楷特意收拾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可那个声音明明就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你在找什么?”钱宸楷一把楼过妻子关心地问。
江心月手肘一拐,甩掉钱宸楷:“你是不是特意将家里收拾了一番?”
“是啊,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怎么了,难道不开心?”
“罪证都消灭殆尽,是不是?”
“什么罪证?莫名其妙。”
“比如长头发,或者内裤什么的。”
钱宸楷大概明白了江心月心思,爽朗一笑:“原来江局长在找这个啊?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告诉你,即使有,也不会带到家里来,外面宾馆的房间多了去。”
钱宸楷说完,丢下一脸懵的江心月,大步来到客厅。
江心月紧跟出来,拽住钱宸楷的衣襟,轻声而又着急地问:“你说真的?那你在外面开了多少次房了?”
钱宸楷打掉江心月的手,不无鄙夷地哼了一声:“无聊。”
“你跟我说清楚,上次跟你视频,说开水烧好了的那个女人是谁?后面再跟你视频,你总不接。什么意思啊?”
钱宸楷听江心月提起这个,才想起那天晚上应酬回来,业务部小赵跟着自己进了屋。小赵心思细腻,进屋就问钱总要不要喝热开水,钱宸楷没应声,她转身就去烧开水了。
正当钱宸楷跟江心月视频时,小赵直愣愣地来了句“开水烧好了”,吓得钱宸楷立即关了手机。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江心月居然还记得。都说女人对男女之事最为敏感,如今看江心月表现,果然不假。
“什么开水烧好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说清楚,这日子没法过了。”江心月说完这句,眼眶突然泛红,眼看眼泪就要流出来。
两人正拧巴时,钱小峰从浴室里湿漉漉地出来了。一看两人架势,知道他们在闹别扭,便爽朗地打趣道:“妈,发现爸的蛛丝马迹了吗?”
两人心思被儿子说破,脸上都挂不住,讪讪地在沙发上坐定。
“爸,绅士不能惹女人生气哟。”
“神经兮兮的,自己找气受。”
“好,我自己找气受,那我明天就回去。这次来,也是为了顺便告诉你,我要参与乡村振兴,就不享你的福了。”
江心月气鼓鼓地趁势将打算说了出来。
“妈,你还要回去?不是说出来跟爸会合吗?”随即又转向钱宸楷,“爸,玩笑开大了哈。”
“没跟你们开玩笑。我请公休假出来的。我答应了谷书记,先在童心镇进行乡村振兴试点。”
钱宸楷一听江心月提及谷万刚,脸瞬间阴沉下来。他若有所思地呆坐片刻,便进卧室收拾睡衣进了洗漱间。
江心月看到钱宸楷虎着的那张脸,刚才的愤怒和闷气顿时消得无影无踪。她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闯祸了,谷万刚就是他们夫妻间的雷,一踩就爆。谷万刚当年在学校热追江心月也就算了,后来江心月跟钱宸楷外出务工,眼看就在深圳站稳脚跟了,谷万刚一通电话,就把江心月鼓动回去考公务员了,害得两口子两地分居,劳燕分飞。
钱宸楷只要一想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倒好,又叫江心月牵头去搞乡村振兴。一个年财政收入不过40亿的贫困县,如何振兴乡村?有本事自己上啊,叫一个女人冲锋陷阵,算什么好汉?
江心月知道钱宸楷生气了。她迅速盘算,要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说服钱宸楷?
她一想起亮亮溺水的事,一想起李权和他婆婆潦草的生活,她就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带领他们整治家园,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
钱宸楷光着上身,穿着短裤衩,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漱间出来,江心月立即找出一条干毛巾,讨好似地帮钱宸楷擦拭头发:“宸楷,别生气了。带领乡亲们振兴乡村是我们这些国家干部的责任和义务。
你应该想像得出来农民现在的生活,他们跟深圳这样的大城市的居民生活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们甚至觉得城市遥不可及,觉得城里人洋气,天生比他们高人一等。
他们见到城里人,心里充满仰慕和自卑,他们认为自己就该过那样的生活。你回想一下你的父母、叔伯婶婶、哥哥姐姐们,他们是不是有这样的心理和生活状况?
你曾经也跟我说过,一个人一生总得干点什么,最好要干出点名堂。现在我们家公司小具规模,你不仅改变了我们一家的命运,也改变了你父母、堂哥堂弟的生活境况,你给他们提供工作机会,让他们每月有工资拿,然后在城里买房,又送孩子到城里上学,你帮助他们改变了生活、改变了命运,你也是跟我一样的振兴乡村的功臣啊。
往小里说,这是你们自己奋斗的结果。往大里说,也是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成就了你们。我对生意天生没天赋,留在你这里,只能按部就班地干点儿活,这样的活找任何一个稍有文化的人都能比我干得更好,但如果我回到童心镇回到江家塆,带领乡亲们振兴乡村,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钱宸楷一言不发,他对江心月讲的大道理需要时间消化。他开工厂,目的只有一个,挣钱。他在思想上从没将自己的行为上升到为他人提供就业机会、为深圳经济社会发展作贡献的理论高度上来。照江心月这样分析,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有他特定的意义和价值所在。看来,自己得好好思考她的话,在发展壮大企业生产规模的同时,得大力发展企业文化。万事万物,有思想才有灵魂。人生不能完全被钱所困。
而此时的江家塆,江小川一家因亮亮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在家待了一段时间,每天只出不入,李虹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如此下去,一家人就会坐吃山空,别说到县城里买房,就是供孩子读高中考大学也会成问题。
这天下午,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乘凉,江小川正给亮亮讲解几何习题,李虹突然对江小川说:“小川,在手机上买票,去广东。这样守在家里不是办法。”
赵全菊听媳妇突然如此说,正半眯着眼打瞌睡的她猛然清醒过来:“你们要走啊?亮亮怎么办?你们要不把亮亮也带走吧,留在家里我也管不住。”
李虹没想到婆婆提出这个要求,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她看了看江小川,见江小川一声不吭,气乎乎回敬道:“怎么就管不住?每天多用点心盯住他,不就没事了?叫我们带出去,我们每天上班,哪有时间照管他生活?况且外面学校不好进,要交几万元择校费。以为钱很好挣是吧,以为是捞树叶子吗?越耍越想耍。”
这话像根根带刺的钢针刺向赵全菊耳朵。赵全菊想起早早去逝的江小川爸爸江炳财,又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孩子,没想到老来还受媳妇的气。气不打一处来,赵全菊毫不示弱地还嘴道:“一天到晚给你们带孩子,还说我好耍?我吃你的用你的了吗?我自己栽庄稼种田地,难道还养不活我自己?你们每月给的几百元钱,你以为是我用了?都是你儿子用了的。不要说亮亮不听话不好管,就是听话我也不带了。孩子是你们的,又不是我生的,自己生自己带。我这把岁数了,竹子都没依靠到,难道还能依靠笋子?”
“孩子是你们江家的,又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你不带谁带?”李虹针尖对麦芒似地回道。
亮亮停下手中的笔,茫然地看向奶奶和妈妈,他突然感到自己就像学校里的皮球,被大人们一脚踢过去又一脚踢回来。他将无助的眼神投向父亲,江小川心里一阵痉挛,无比心痛。
这时,江小川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江小川正在气头上,不理不睬,任由手机欢叫。亮亮一看,是江心月来电,下意识地划拉了接听键。
江心月见电话被接起,喂一声后,就猛然听到江小川在那边吼:“吵什么吵?吵能解决问题吗?”
江心月屏气细听,只听李虹大嗓门回应道:“吵不能解决问题,你能解决吗?天天窝在家里啃老本,啃完了怎么办?”
“钱钱钱,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你挣钱为了孩子,孩子如果变坏了,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这个道理你不懂?”江小川声音小了一些,“知识与钱,都很重要。亮亮如果荒废了学业,将来还得走上跟我们一样的打工之路,你明白吗?”
“知识能当饭吃吗?你有知识有文化,在工厂里也没我挣得多啊。”李虹边说边对江小川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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