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
……
山上的生灵自身难保,山下的土地被水淹没。
像是天倾,像是海覆,若是任其自由发展,整颗星球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逆转回冰河。
法宝散落,神通难施,山上的生灵们有的重新躲回了媒介里,有的真灵被恶念同化,洪水越发强大。
“唉。”
滔天洪水尚未落地,瓢泼大雨还未降临,一个人类径直走到生灵安身的媒介前,叹息一声,拾起了它。
“我将力量分与你们……是为了看到更多的生命啊。”
即便如朝露易逝,也不该就此磨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那人将媒介带回部落,在滔天的洪水中创造出一方净土。
“你们,可愿助我?”
怎么会不愿意呢?尽管您现在是人类之身,帮助您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那好。”那人点点头,就此踏上治水之路。
搜集散落在世间的强大法器,解放被恶念同化的点点真灵。世人传颂他的功名,称赞他是古今罕见的贤人。
他来到涂山,像对待其他真灵一样将一只九尾白狐解放,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听到了歌声。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
如果你在这里成家立业,就会子孙昌盛。
于是他便娶了这只九尾狐在人间的化身,名唤女娇。
事情到这里,原本已经美满。
可那心系苍生的贤人啊,在成婚后竟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
世人皆颂他公正无私,世人皆赞他大爱无疆。
哦,原来我只是他手里的法器之一啊。女娇偶尔会这么想。
是因为娶了自己,他的力量才会更进一步;为了力量更进一步,他才娶的自己。
郁结难解。
他当然被推举为部落首领,他的贤能无愧于这一层身份。
可他的孩子呢?你把全天下的江河湖海治理得井井有条,你的孩子又还能争得什么功绩?
也许……他不用再争。
前人栽好了树,后人就该乘凉了……不是么?
那一天,女娇站在祭台之上,身后出现了洁白而纯净的九条尾巴。
……
当化身消散,回归本体,洁白的九尾狐继续游走于世间。
虽说洪水已经退去,可没有被恶念侵染过的、和已经被恶念同化过的生灵似乎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叫“仙”,一个叫“妖”。仙在媒介之中逍遥自在,妖则因为难以回到媒介而游荡在灵气稀薄的土地上,还被人类视为不祥,各种躲避、驱赶。
九尾狐算是比较走运的,因为祂不惧帝气,可以安心待在轩辕坟中修炼。
有一年,一只九头雉鸡精找到了祂,希望能与祂一同修炼。
有一年,轩辕坟动,从里钻出一把玉石琵琶,于是一同修炼的变成了三个。
有一年,创造人类的小女娃来到了轩辕坟,大吐苦水。大致意思是人给她建的宫里被当今统治者提了一首不堪入目的诗给弄脏了,本来商朝气数已尽但又不好自个儿出手,只能拜托不惧帝气还擅长魅惑之术的九尾狐帮忙。
“我有什么好处吗?”九尾狐问。
“有。事成之后我可让你重回《山海经》。”
九尾狐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是当年治水之人起的。
“不止我吧。”九尾狐笑。
“嗯……对。不止是你,原本在外的真灵们在这次朝代更替的天命下都有机会可以重归山海。如果能全部收回来是最好啦……收不回来的,今后的命运会很悲惨哦。”
“那你要我做什么?”
“到朝歌去,迷惑帝辛,让他在气数将尽之时还留下一个暴君的骂名。”
“这倒简单。”九尾狐轻轻一笑,也没多说什么。
谁知到了朝歌城里,刚见到那个人,九尾狐就已经认出了他。
“你是……”她一双美眸瞪得滚圆,小嘴微张,眼中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寡人认得你的。”王座上那人忽然大笑。
帝辛不是他,不是治水那人。
帝辛又是他,是他身上那最顽劣,最叛逆,最不可理喻蛮不讲理暴虐无道的那一部分。
哪怕披上了明君的伪装,只要稍微诱惑一下本性就立刻暴露无遗。
他们欢笑,他们嬉闹,他们一步步残害忠良,一点点将治下的人民推入水深火热的汤锅。
“商气数将尽,寡人知道。”
“那大王为何还陪妾这般胡来呢?”
“上一世,寡人负了你;这一世,自是要你开心。反正这天下今后也不再属于寡人,何不借这世间纷争,换美人一笑?”
她半晌无言,最后只得忍着眼眸鼻梁酸涩,勉强应道:“苏妲己谢大王今生恩典。”
是啊,再多不平也是有你周来头疼,可我实在不能……实在不能……
那一日,她偷溜出宫,与昔日好友兵戈相见;
那一日,终是九尾失了魂,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那一日,朝歌城焚,三妖无力再回天;
也是那一日,女娃捆住她,急得直皱眉,可终究是没有理由纵她回到山海经中。
“你怎的能做出这种事来?你不知道回不去的后果是什么吗?”
“没关系。发落我吧。”
“你!”
只要一点真灵不散,祂们便能一次次重生。
重生的九尾化成金毛白面,凶狠残暴,以毁灭与欺骗为乐。
听说周朝维持了八百年,纷争了六百年,再一次大一统却在天命的预料之外。
后世之人不该称己为秦人。
于是那最顽劣,最叛逆,最不可理喻蛮不讲理暴虐无道的那一部分再度降生,他注定继承皇位,又注定要覆灭这个王朝。
她晚来一步,只见咸阳宫火烧三月不绝。
后来,他和她一次又一次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浮。他天生不是当皇帝的料,但天命使然,每落帝星。
她陪在他身边,每每被忠良的大臣打上祸国妖妃的头衔。
马嵬驿里,她与他相视一笑,仰头喝下那杯毒酒。
“若来世再相见,朕不愿再做皇帝,只愿成一名书生,日日与你相伴。”
“若来世再相见……妾使尽浑身解数,也定会助夫君考取功名……金榜……荣……”
她知她不会死,她更知这一誓言代表什么。
半空中漂浮着的那本书籍无声遁去,消逝在虚空里。
自唐以后,再无仙踪。
他再一次醒来,写尽小楼东风,再无佳人作伴;
她再一次醒来,化身无数遍寻天下书生,龙脉已断,帝气已失,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他。
遍寻天下,她找不到他。
直至世间灵气散尽,再无法回到山海的祂们只得做了另一个世界的霸主,七大区域泾渭分明。
他和她仍未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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