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白锌敲开薛然房间门,一面递给她早饭一面说:
“薛然姐,老板说让你过去一趟。”
薛然接过对方手里拎着的东西,下意识问:
“干什么?”
见他摇摇头,薛然心头隐约有些不安,倒也没再多问,迈步出去,跟上前人的步子。
“就在前面大厅,”白锌说:“薛老板,还有安老板都在。”
“哦?”
安妤也在。
薛然眉心轻轻拧了起来,她知道安妤对她尚心存怀疑,叫她过去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别是要我命就行。”
她清冷的眼眸一低,咬住吸管喝光了最后一口豆浆,
“阿秋。”
薛然招呼一声,将豆浆空盒递给对方,听耳边微扬的音调冒了句,
“阿,秋?”
白锌盯着一旁拘谨站着的男人,又看了看薛然,轻笑着问:“你给取的?”
“有问题么?”
见对方斜瞟过来的眼神,他“哈哈”笑了笑,连拍了下掌附和说,“好名字!”
薛然撤回视线,行过两排身着黑衣,气势汹汹立在门口的人,目光看向大厅沙发椅上的一男一女,
她调整了下略有些不稳的呼吸,不自觉挺了挺后脊。
“你来了。”
沙发椅上,薛诗延两腿交叠着,手掌随意放在大腿上,他眼睫不疾不徐地抬起来,跟面前的薛然上下对视。
男人穿着略显宽松的西装马甲,白色衬衫领口处系着深咖色条纹领带,他皮肤有些苍白,金边眼镜架在英挺的鼻梁上,此刻端端坐在这里,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温柔,
被这样一个,仿佛连头发丝都透着风度的人微笑凝视着,甚至会教无知者错以为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位优雅到骨子里的绅士。
薛然紧绷着神经,侧目看向另一边,见安妤两手抱臂懒懒倚着沙发背,她一身暗红色正装,妆容精致,看上去分外美艳动人。
“坐吧。”
男人略微倾身,将一杯茶水推到薛然眼前。
专注看着他的动作,视线不由落在他轻推杯壁的手背,薛然留意到男人几乎未有摘下过手套,想来是为了避免留下指纹。
她于是缓缓坐上沙发,安妤的注意力这会儿也落到了她身上,感觉到对方挟着些许审视意味的眼神,薛然刻意视而不见,没抬眼跟她对视。
薛诗延端正的身子往后一仰,轻轻一摆手,旁侧一个面具男见状走上前来,将手里拎着箱子放在薛然面前的桌上,
薛然眼眸微动,大概猜到里间装着的是什么。
打开密码锁,里间赫然是几支用玻璃管盛着的红色药液,薛然料想那恐怕是段玲研究成果的改良版,她知道薛诗延必然会让她使用药物,却没想到这天来得这样快,
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羊,在别人的地盘,只能乖乖的听人发落。
薛然靠着椅背,心头思绪万千,脸上却未有讶异或不安的神色,听男人磁性的声音说:
“是你将她带回来,第一支,就奖励给你吧。”
她面无表情抬起眼,见薛诗延注视着她身侧的白锌,后者淡淡答了声“是”,从容走上前去,
薛然微微抿唇,紧盯着他的动作,见白锌麻利地拾起盒子里一支针管,从玻璃管内抽出些颜色鲜红的药剂,
他撩起袖子,熟练找到自己手腕的静脉,擦拭过酒精,而后将针管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拇指缓缓推着活塞。
白锌方闭上眼,体会神经与感官将临的刺激感,便听安妤慵懒的声音说:
“这些药经过强化处理,至少二十分钟过后才会有感觉,药效却更持久。”
他于是睁开双目,微微颔首,退回到了薛然身侧。
感觉到男人的眼睛正在看向她,薛然强迫自己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知道对方眼神的意味,薛然于是不紧不慢起了身,上前迈去一步,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脸上神色却分毫未露,
她学着白锌的动作,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而后取出一枚针管,盯着手里东西踌躇一阵,面露难色,
“我,不太会。”
意思是她无法自行完成注射的动作。
薛然侧目看着沙发上的男人,目色平淡如常,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流露出遗憾的神情,
“我帮你。”
转头见安妤朝自己微微一笑,薛然分辨不得那笑容含着几分意味。
女人走近她身边,接过薛然手里的针管,又轻轻握住她的手,动作算得上温柔,
薛然没有分毫抗拒,感到腕上酒精擦过,挥发后余下一席凉意,她眼睛紧盯着针头,看着尖端触碰到皮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女人的动作,有玻璃碎裂“窸窣”落地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惊,转头朝那动静发出的门口朝望去,
薛然定睛一瞧,惊觉那一身狼狈立在远处,脸上满是血沫,一双猩红的眼睛却紧盯着她的人,竟是姜恂!
他来做什么!
薛然眼皮抽动了下,不自觉咬了咬牙,
他不该出现在这地方!
见姜恂身子一动似乎想过来,又被从旁围上来的几个黑衣男拦住,然而他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教薛然不得不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撤走视线,突然听一旁薛诗延拍了拍手掌,
“这么多人,也能让一个毛头小子赤手空拳闯进来?真是大开眼界!”
男人轻轻笑了声,尾音却挟着令人胆寒的怒意,旁侧几个黑衣男见状连忙都跪下来请罪,
他眼角笑纹收起来,眼底浮出一抹森然冷意,
“杀了吧。”
薛然一愣,同时感到女人擒在自己腕上的手松开了,
“诗延。”
安妤一只手轻轻攀上他的胳膊,男人于是侧目瞟了她一眼,
他看着安妤的表情,凌厉的眼睛微动,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眉梢轻轻扬了下,
“是你儿子?”
薛然脸色凝重地看着他俩。
安妤略微一颔首,清冷的声音没带着几分感情,“总不能让我眼看着你的这些手下,当着我的面对付我儿子,你觉得呢?”
“自然是不能这般粗鲁对待。”
薛诗延眼角又泛起笑意,他抬手朝远处示意,对面的人便也不敢下手太重,不想姜恂却半点没有服软的意思,赤手空拳开出一条路,将挡在身前的人狠狠一摔就朝这边冲了过来。
他浑身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眉心紧蹙,表情瞧着有些可怕,
薛然目不斜视,看着姜恂吊着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奔过来,一身杀气,
见他嘴唇微动,伸手触向自己,薛然随即后退一步,站在男人身后,
她这么一躲,看见姜恂愣了愣,眼里的炙热一下溃散开来,目光瞬间黯淡下去,表情像是有些不解,有些茫然,
薛然看着他喃喃自语的口型,说的好像是……为什么?
盯着眼前的人,姜恂还想再过来一步,便被人押住了手跟肩膀,
“滚开!”
他咬紧牙关,被押着半跪了下去,却依旧不肯就范,两手拼命抽动,眼看又要挣开束缚,
薛诗延垂眸看着这情绪激动的人,旋即一掌坎在他肩侧,
这一掌想必力道极重,姜恂瞳孔骤缩,脑袋一垂便晕了过去。
他收回手,转头瞟了眼旁边的黑衣男,
“一个人来的?”
“没看见有警察或其他人,老板!”对方回道。
“再仔细清查一遍,该怎么做,用不着我教你吧?”
见薛诗延两手负在身后,薛然挪开视线,余光扫着眼下昏厥的姜恂,
有些时日没见到他了,薛然心觉他看着真是憔悴了许多,忽又觉得这想法有些多余。
“小子血气方刚,就先关起来吧。”
男人动了下手腕,又好似漫不经心地说:
“不过,他一个人,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送死的。”安妤语气冷淡,说着斜睨了姜恂一眼,
“罢了,”
男人说着转头看着薛然,语气柔和了些,“有些事情,要亲自处理一下,今天就先回去吧。”
薛然先是微微一愣,后又点点头。
.
薛然目不斜视朝前走着,感到薛诗延一路走在她后头,不知是刚好同路,还是他刻意为之,
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思,她根本无从揣测,薛然于是思绪一转,脑子里回想着方才三人共处时,空气中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
她觉得今天的安妤似乎很不一样,那样狠厉乖张的女人,在薛诗延面前,竟会变得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会收敛起来所有毒刺和锋芒,乖顺地依偎在他脚边,
想起薛诗延,他身上总透着一股特别的气质,优雅又颓靡,温柔而淡漠,就连说杀人的语气都异常动听,
或者说像安妤这样的人,对身边一切兴致索然,却总是会被神秘而危险的事物牵动,无法克制地被吸引,
薛然隐隐感到安妤对他,既怀有迷恋的情愫,又似乎夹杂着更为晦涩的感情。
正想着,听身后薛诗延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小子,想必是冲着你来的。”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薛然目色一动,转过头,见对方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
她语气尤淡,
“先前是因为我失忆了,才会跟他……产生一些纠葛,以后不会了,他毕竟是特调局的人。”
说罢薛然又问:
“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与我为敌的人,从来只有两条路,要么抽筋剔骨为我所用,要么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说着他又温柔地一笑,
“不急,对他,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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