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之早上走得无声无息,那会儿訾奶娇还睡得很沉。她醒来时,太阳已经从卧室溜去了客厅。她有轻微的神经衰弱,任何细小的动静都可能惊动她,但这间房子格外清净,和整日喧闹的“桃子屋”比起来就像世外桃源,她自己都惊讶竟然睡了个囫囵觉。
訾奶娇知道纪之工作繁忙,中午不会回家,她没什么可做的,只好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来滚去,完全没有起床的欲望。
忽然她想到,休息日和花椒约会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决定打给花椒试试。
“今天和男朋友去哪儿啊?”訾奶娇问花椒。“哪儿也不去,那个笨蛋自告奋勇出差了,真是蠢得伤心!”电话里花椒怒气冲冲地发泄道。訾奶娇一听约会有戏,立刻来了精神。“别不高兴了,今天我陪你。我们去‘猫头鹰’屋喝咖啡,然后逛街买东西,晚上去‘孙悟空’吃烧烤,全都我请客。感不感兴趣?”
电话那头的花椒像空气炸锅里的爆米花,发出噼里啪啦欢快的叫声。
两个默契的好朋友各自打扮了一番:花椒穿上入冬新买的鹅黄色的毛呢大衣,一双长靴显得腿长且直;杏色水母帽和真丝围巾,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略方正的脸型;她的皮肤不算白,可她聪明地使用了提气色的粉底液和口红,妆容十分精致漂亮。所以对男人的不满未必会让女人持久地失落,任何一点好事都能让她们心情畅快起来。有时候你甚至会感到好奇——女人的世界,是否每天都下着太阳雨。訾奶娇的妆容浓淡适宜,同样美得惊人。让人赞叹的不仅是美,还有她创造美的工艺娴熟且高超。她以十指轻拍护肤水乳到脸上,省去隔离和定妆的程序;眉毛不去管它,只把睫毛翘翘地卷起;唇线天生优美不用勾勒,用雾面人鱼色涂抹即可;腮红是整个妆容的最后一步,务必与唇色呼应,突出脸和眼睛的神采,也能衬托出乌黑的头发的迷人之处。訾奶娇没有固定的穿衣风格,唯一的原则就是越简单越好。衣服不用三四层,无论款式至多只穿两层,下装也只一层,袜子是一定不穿的,鞋子随意。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今天也不例外,白色毛绒长裙刚好裹到小腿肚的位置,短到脚踝的雪地靴,外面是粉色的毛呢大衣。穿大衣这件事是两人商量好的,为了展现两人友谊而刻意营造的仪式感。女人的乐趣不仅在几块浸泡了蜂蜜的蔓越莓饼干、在十三寸土的地方密集地种上一整年的花,还在她们贪心的欲望里,在许许多多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中。
“奶娇,今天可冷啊,你袜子不穿就算了,怎么围巾不系帽子也不戴,可别冻坏了。”
两个好朋友约在商店街的第一家店铺门前。花椒一见她直摇头。
“没事,我不冷。”訾奶娇笑着说:“你看,太阳出来了。”
两人亲热地挽着胳膊,即刻开始向鹿泗城一日游的第一站进发。少女的腿是永不疲倦的机器吧?精密程度堪称神迹。那样纤细秀气的美腿仿佛镶嵌在高跟鞋里,竟能连续行走数小时都屹立不倒。男人们对此一直由衷佩服,同时他们也不理解,在他们看来刑具般恐怖的高跟鞋,真的能给女人们带来那样大的快乐吗?如果这样都能快乐,那为什么她们总在埋怨男人的呼噜、乱扔的毛巾和三天不换的袜子?男人们持久地陷入这样的迷惑中,百思不得其解。
訾奶娇和花椒两袖清风地走进百货公司,出来时满载而归。两人商量着在下半场战役之前,是否需要补充点弹药。
“奶娇,我走不动了,肚子好饿。”花椒把购物袋抱在胸前,脑袋靠在訾奶娇肩上,整个人窝到步行街的长椅上,上半身快弓成一个“C”型。“要不你给纪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顺便去吃饭,怎么样?”“那好吧。”訾奶娇也觉得饿了,可打给纪之,对方始终不接电话。看到好友失望,花椒连忙帮纪之想了一堆不能接电话的理由。
“要不我俩去找他吧?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去看过他工作吗?今天我们就去吧,反正也近。”
花椒突然提出要去找纪之,訾奶娇迟疑了片刻,欣然同意了。两个漂亮朋友重新打起精神,一个为了探望爱人,一个为了辛苦一天之后丰富的晚餐,两人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纪之工作的鹿泗大剧院一点都不难找,可以说是鹿泗城的地标性建筑了。
“没想到你的纪之在这么漂亮的大剧院里工作啊。他是很红的舞台剧演员吗?”花椒吃惊地问好友。“应该不太出名吧?”訾奶娇摇了摇头,不确定地说。她的确很少在电视上看到纪之。
走进复古宫殿般的大剧院,里面的一切都让訾奶娇感到新鲜。她好奇地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有纪之的影子。女人们的末梢神经敏感地捕捉着那里的艺术气息,其实那不过是门外汉的仰高之情。
剧院内部的陈设华美大气,房间和通道众多,两人转来转去,也没找到门禁大叔说的1号排练厅。花椒脾气急躁,胆子也大,见了人就上前去问路。原来两人走错了楼层。
“奶娇,这里的人挺随和的嘛,难怪你的纪之好脾气,原来他的同事们都是好相处的人。”
花椒和好友一样,对这里的物和人都充满欣赏,十多分钟前还累得哭丧着脸,这会儿却喜笑颜开的,好像她也在这里工作一样。
两人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终于在四楼的拐角处找到了1号排练厅。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纪之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很小,说的什么几乎听不见,而纪之语调很高语速很急,似乎在生气地指责对方。
“里面在吵架吗?”
花椒这个好事之徒一下来了精神,瞪大眼睛使劲往里面探着头。
“胡说什么呢,肯定是在念台词啊。我们等一会儿吧,别去打扰他。”
訾奶娇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就在两人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后面走来一个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直接推门进去了。这时纪之往外面瞟了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訾奶娇。
“你怎么来了?”
纪之又惊又喜,赶忙走出来迎她。
“我和花椒正好在附近逛街,花椒说想约你吃晚饭,可你一直不接电话……我们猜你可能在排练,就直接过来找你了。”
訾奶娇不好意思说自己想来看他,只往花椒身上推。
“对不起啊,我排练的时候是不看手机的。欢迎两位国际友人莅临参观指导,请吧。”
纪之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还非常绅士地接过了二人的购物袋。
訾奶娇走进排练厅,发现里面原来不止纪之和刚刚说话的女人,除了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两个演员模样的青年男子,还有四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纪之放下东西,拉着女友的手自豪地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訾奶娇,她是个中国人……”“咳咳!”花椒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纪之连忙补充道:“这位是花椒,我女朋友的室友,也是中国人。”
接下来的场面好不热闹,原本不同国籍又不相识的一群人寒暄着,抱着对彼此的好奇心热情地交流,气氛融洽欢乐,正像一出好戏的开幕。訾奶娇的话不多,别人问什么她就礼貌地答什么,即使偶尔向别人提问,她也是小心翼翼,总担心自己说话唐突引起他人不快。花椒的胆子就大多了,和谁都自来熟,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时不时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中国的女孩子长得很美呀,果然是大国出品。”
之前和纪之对戏的女孩子赞叹道。她看上去比訾奶娇年长几岁,五官精致皮肤光洁,大波浪的卷发紧身的短裙,十分性感迷人。
“她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千叶。今天是带妆彩排,所以她的妆很浓,你知道不这样到了舞台上是看不出化了妆的。”
纪之向女友介绍道。然而訾奶娇关注的点不在这上面。
“纪之,我想看看剧本,行吗?”
“看剧本?当然可以啊,我一直带在身上的,晚上回去给你看。不过你为什么要看剧本,你一向不感兴趣的。”
纪之想起以前自己曾主动给她看过剧本,她都随便翻几页就不感兴趣了,奇怪她怎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从大剧院出来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但整个城市仍亮如白昼,这里不愧是闻名于世的夜光之城。饥饿感攫取了几人的胃,花椒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体贴的纪之立刻安排了丰盛的晚餐来堵住花椒的嘴。
纪之和訾奶娇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消耗了一整天的能量,訾奶娇却并不觉得疲乏,她趴在床头翻开纪之的剧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纪之替她放好了洗澡水,催了好几次她才不情愿地去了,泡了不到一刻钟又出来趴在那儿看剧本,头发都还湿着。纪之叫她爱搭不理的,他拿她没办法,只好在床头插上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
訾奶娇欣喜地发现,纪之的剧本里有自己的影子。虽然性感迷人的女主角和她没有关系,但她发现了纪之在剧中埋下的伏笔。
“她真的是女主角吗?那个叫千叶的女人。”
訾奶娇仰望着纪之的脸,目光狡黠。吹风机温柔地轰鸣着,纪之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你看出什么来了?”
纪之的目光和她相似,都想探测对方的意图,又不愿自己被看穿。
“你先告诉我嘛。”
她拽着纪之的浴袍撒娇。
“宝贝,以后你会知道的。”
纪之关掉吹风,在她耳边轻柔地唱起她从未听过的歌。訾奶娇没有继续追问,她认为此刻纪之给的爱与温柔远比她絮絮叨叨的问话更有意义,更值得珍惜。她沉迷其中,把什么都给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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