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身影,闻人雅的魂完全被勾走了。他的头发好像变成了一根根绳索,他的人好像变成了一根通天柱,而她就被困在上面。
可是她一点也不像逃离,甚至向上天祈祷,让这一刻再长一些吧,让这所有的一切无限延长下去吧。
这样下去她会死,她知道;但她想的不是逃跑,不是反抗,而是为他‘勇武直谏、死而后已。’
她希望时间会在三秒之后停止。
她猛地起身,赤着脚朝娄星尝全力冲过去。
受到突如其来的撞击,娄星尝的思绪回到当下:“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不像一个男人。
“我害怕。”闻人雅的谎言脱口而出。
会说出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闻人雅的心里,我害怕这三个字意味着认输,而她是绝对不会认输的,从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可是话已经出口,想要收回也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就顺着往下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死了,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她抬起头,已是两眼泪光:“你不要死好不好,一辈子陪着我好不好?”
梦是真的,她也不是第一梦见娄星尝的死亡了,各种各种的死亡方式都有,开始的时候虽然会在意,但渐渐就不再在意了。
今天也是真的做梦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害怕,她坚信梦不是什么的预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信息,只是自己太爱这个人了,爱到愿意跟他一起去死,这个念头被大脑记了下来,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梦。
简而言之,大脑把她的意思理解错了。
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因为我们的大脑并不是总能够理解我们的心情,很多时候,大脑跟心并不总是一条道的。大脑是理性的个体,而心脏是感性的个体。
闻人雅扑倒在他怀里呜咽起来,娄星尝轻轻摸她的头:“好,我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
呜咽声顿了一下,转变为低声抽泣。
呜咽声是假的,抽泣是真的。
她没有梦到他死了,她的梦境很美。醒来的时候被眼前的真正的美男子诱惑了,不顾一切的冲到他的怀里;可是又不敢说真话。
现在,要说真话吗?懊恼、纠结、自责种种在她的心里此起彼伏。
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就埋在娄星尝怀里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社畜不配享受永久,此刻有欢尽欢乐。”这是闻人雅的口头禅,如今,她算是真的切身实行了。
娄星尝一只手搭在闻人雅肩膀上,一只手扶住围栏,眼睛望着楼下的某个地方。
那里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娄星尝觉得,如果能够盯着一件东西看,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在昏黄的余光中,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楼下的超市出来一个人,肩上扛着一袋大米,手里提着一桶油,还有一个大号购物袋。
是之前在电梯里遇见的男人,那时候他也差不多是拿着这么重的东西。他是这家超市的送货员,每天都要送很多趟,每次在八十斤到一百斤之间。
这份工作薪资算不上高,但却很辛苦。要为他们做点什么,这样的想法在娄星尝心里遏制不住的生出来。
关于这件事,他觉得必须告诉闻人雅:“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娄星尝说:“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闻人雅有些慌乱,娄星尝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遇见了些什么人,他并不知道。但她知道能让娄星尝如此郑重其事的说,一定不是小事情。
娄星尝告诉她:“这次能够重新回到这里,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
闻人雅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嫣然已经忘了娄星尝片刻之前才跟她示爱。
娄星尝说:“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我遇见了神,把握从失落之渊拯救回人间的最伟大的神。所以,我决定要跟着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闻人雅没有明白过来,如果说是工作上的事情,根本就不用特别告诉她的,她不是个我屋里取闹的女人,只要丈夫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管他的工作是什么,她都能够理解和支持。
闻人雅问娄星尝:“这份工作很危险吗?”
娄星尝摇头:“不,我觉得一定要告诉你,是因为这份工作是没有薪资的,也就是做义工,而且,我已经把之前的房子都改装作为对这项工作的支持。”
如果只是这些事的话,闻人雅并不觉得有什么,钱的问题,她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闻人雅却好奇他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所以,这份工作是什么?”
娄星尝说:“这个世上有很多可怜的人,而我觉得,在所有的可怜人中,身负天资的平凡人是最可怜的。流浪的路上,我见到了好些这样的孩子,他们胸怀大志,也有相当的实力,却只能被残忍的现实紧紧锁住,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而前些天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好人,他愿意伸手拯救,所以,我想,或许我也可以把这件事当做是活下去的目标。”
闻人雅当然没有意见,甚至她是很支持的,娄星尝经过那件事,一定受到不小的打击,能够有一个活下去的目标,人生就有无限的希望。
闻人雅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她立刻又改口:“我是说我也想看看你的工程,或许的话,也有我能做的事情。”
闻人雅告诉娄星尝:“我想跟你一起,拯救也好,堕落也好,我都想跟你一起。”
娄星尝轻轻应声:“嗯,如果你能加入,我也觉得那很好,但不要勉强。”
闻人雅摇头,她不觉得这是勉强,因为她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娄星尝才加入进来的,而是她也想做一些事情,每天呆在实验室,就算是她也会觉得闷的。
楼下那个疾苦可怜的人,娄星尝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去看,他垂目望着怀里的女人。削瘦的身子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握住,泪水和汗水混杂在她脸上,口鼻里还有微微的抽泣声,肩膀不安的耸动,纤细的双臂无力的环在他的腰上。
‘也是个可怜人,哪分什么天上人间。’娄星尝这么想,手掌停在她的后脑勺,把她摁在怀里。他觉得,至少的话,自己可以借给他一只肩膀,在她想哭的时候。
天色渐晚,西风卷云,几片黄叶映在娄星尝眼里,几个起落之后卷在了车轮下,天边的浮云被太阳烧红,如潮涌动,云起云涌之间,不知变换了多少模样。
几只飞鸟落在楼下的梧桐树上,立刻又飞走了,从娄星尝的脚下飞过的时候,无不惊叫着昂首看他。
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有人曾说他是小凤凰慕容冲在世,凤凰,乃百年之王,所以天下的鸟禽见到他,自然都是要鸣叫致敬的。
娄星尝凝望梧桐树,心里不知是喜是悲。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梧桐对他来说到底算是什么,那一夜花开,他如何也无法忘却。他曾经特意去了长安城阿房宫旧址,想要看一眼传说中苻坚为慕容冲种下的的梧桐紫和紫竹。
可惜时隔多年,留下的只有残垣断壁,传说中的阿房宫早已面目全非,梧桐紫竹也早都不见了踪影。如果都还在的话,如果回到千年之前,此时应是桐子挂枝的时候,紫竹不知今年开花了没有。
紫竹开花是不祥之兆,可娄星尝偏偏喜欢,偏偏想要再见一次。大概是生来就带着的反骨,所以才致使他这一生都在此轮回之中不得安宁。
他心里有个遗憾,见到了二月梧桐,未见紫竹花开。二月梧桐和紫竹花,是小凤凰慕容冲的宿命牌。这两样东西,都是极为不详的。
如血残阳里,风大了些,太阳也隐身到了山川之下,白云变成了黑云,黑云里穿透几束赤红色明光,都射在二人身上。娄星尝抬手遮住额头仰望天边,他直视太阳,太阳似也直视着他。
彩衣更加缤纷,红的如血,绿的如茵,黄的金光闪闪……,五光十色绝美无双,他不如太阳耀眼,但比太阳更美。
楼下的路上有人看见了他,立刻驻足仰望,并拿出手机想要拍照。但或是距离太远,或是他太耀眼,她们的相机里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光。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闻人雅醋意大起,在心里咒骂了几句,叫娄星尝:“天冷了,我们回屋里吧。”
对闻人雅来说,娄星尝是她的私人物品,是不愿意拿出来展示的,是绝对不容许被分享的东西。
可是这些娄星尝并不明白,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楼下驻足的人,他的心思想着别的事情。他总是这样,一旦想什么事情入迷了,就会忽略另外的事情。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西风也越来越紧,娄星尝确实觉得冷了,温热呀穿的虽然比他多,可毕竟是女孩子,不比他男儿之身。况且,娄星尝这些年的流浪,早已给他练成了一副不惧寒冷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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