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玥的声音,不轻不重,只一个字就让韩瑞听得心肝俱颤。
“呵呵,嫂夫人还生气呢?莫气!莫气!亦川是我的好兄弟,他这次闯了大祸,并非出自他的本意,想来嫂夫人如此明事理,定能理解他。”
“说完了?”
“没没……”韩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十分恭敬双手呈上,“嫂夫人,亦川要对你说的话,全都写在里面了。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嫂夫人就原谅他一回吧!”
江铭玥看了他一眼,忽然怂恿:“韩公子可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啊?”韩瑞愣了下。
江铭玥:“南唐之北,有后周;再往北,便是契丹的辽国。从南唐到辽国,自金陵走陆路至淮水,乘船转水路进入长江,沿江而下,东入大海……行数日方可抵达辽国。”
“这是此次送嫁的路线?”韩瑞不解问道:“嫂夫人何意?”
“想去吗?”
江铭玥的声音,仿佛有种诱惑。韩瑞自是心动不已,可一想到回来后肯定会被他爹暴揍,顿时又犹豫起来。
江铭玥不再多言,转身就进了府。
韩瑞愣愣站在原地,脑海里只剩下她那句充满蛊惑的三个字:想去吗想去吗想去吗……
想!
当日,太阳落山后韩瑞才回到韩府,倒霉的是恰巧被他爹、兵部尚书韩熙载发现,他白日里溜出去过,少不了又是一顿鞭刑。
韩瑞自小到大,被打已是家常便饭。
吃了一顿他爹亲自动手的“竹笋炒肉”,痛得哭天喊地,其实不过是皮外伤,他故意喊这么大声,就为了让他爹心疼,下次下手轻点。
“爹可曾去过辽国?汪洋大海……又是什么样的呢?爹可曾见识过?”
“问这些做什么?”
韩熙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消了大半,不由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情景。
“辽国……在北方,都说契丹野蛮,可辽国骑兵却骁勇善战,无论是周军的步兵,还是我们南唐的水军,皆不是他们的敌手。”
“为父也不曾去过,倒是见识过你口中的汪洋大海,就在东边,日出的方向!”
“放眼望去,浩瀚无垠,仿佛看不到尽头,人或者船,在海面上就会显得极其渺小。只不过,海上也有许多不可测的风险。”
韩瑞听得无比神往,追问:“什么风险?有强盗土匪?还是有大鱼?”
韩熙载摇摇头,“陆地上的才叫强盗,海上的则为海盗!大鱼自然也有,藏于深不可测的海水之中,平常难以见到。为父说的风险是指风浪!一个浪头打来,整艘船顷刻间也会被掀翻。”
韩瑞大惊:“真的假的?那……亦川这次去辽国,岂不是凶多吉少?”
原来儿子旁敲侧击,是担心这个?
韩熙载不由失笑:“你想多了,若遇到风浪,掌舵的舵手会提前靠岸,只要靠了岸避开风浪,自可安然无恙,你瞎担心什么?”
韩瑞忽问:“爹,儿子能去吗?”
这下换韩熙载大惊:“你去做什么?只会添乱!何况海上危险重重,不仅有海盗,有风浪,海水下面还有许多暗礁……”
“爹,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韩熙载脸一冷,怒喝:“别打歪主意!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思过,你再敢乱跑试试!”
“爹,您平日里不是总说什么,年少时为了避祸,从中原逃出只身前来江南,如何如何……我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能出去闯闯?”韩瑞心里极其不服气。
“你哪点能跟我比?才学?见识?官职?武功……行,就你这身手勉强能自保,何必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自己去闯什么闯?”
“是!在爹心里,我一无是处,爹反正看你儿子我,哪哪都不顺眼。”韩瑞被戳中痛处,气急扭头就走。
“你……你……”
韩熙载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话重了些,伤到儿子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想要补救已是迟了。
韩瑞回到房中,气得够呛。
亲生父亲对他的轻视,越发让他坚定了出去闯闯的决心。当夜,趁着夜深人静,韩府上下皆已沉睡之际,他再次翻墙而出。
这次去的不是乌衣巷王家,而是周府。
周逸也被禁足府中。
赵隽派人来给他传话,周逸连周家大门都出不去,怎么替他传话?于是,就想起了韩瑞,这小子鬼主意多,身手敏捷也不怕揍,定然有办法脱身前去王家传话。
别说,还真被周逸料中。
夜半三更,周家二郎如何也没想到,韩瑞会突然跳窗而入。
周府远不如韩府戒备森严,周府上下也大多沉入梦乡,竟无人察觉韩瑞悄然潜入。
黑漆嘛乌,啥也看不见。
周逸睡梦中听到动静,一惊而起,刚要呼救,嘴巴猛然被人堵住,随后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郎,是我。”
“呜呜呜……”
“哦。”
韩瑞忙松手,周逸借着月光仔细分辨,勉强能看清来人正是他的好兄弟。
“大半夜,你来做什么?”
“离家出走!”
“别闹了。”
周逸打着哈欠又要躺下,衣襟一把被韩瑞揪住,便听他一本正经道明原委。
周逸震惊:“你也要去送嫁?”
“正确说,是……我们!”拖兄弟下水这种事,韩瑞从小干到大,无比娴熟。
“我不去!”
别管周逸想不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单单能不能走出周府大门,就是个问题。
韩瑞嘿嘿笑的奸诈:“这可由不得你。”
同日深夜。
乌衣巷王家,大夫人的院子里还亮着一盏灯,江铭玥在灯下,刚刚打开那封信。
信,自然不是赵隽所写。
一看称呼便知:“嫂夫人尊鉴……书短意长……小弟周二郎拜上。”
她一目扫过,只看了开头和落款,便将这封书信丢弃。
此举,落入良辰和美景眼中,她们二人心里不由也直打鼓:看来少夫人还没消气啊!明日就要送公主出嫁,这可如何是好?公子也真是!怎还不来接少夫人回府?只打发旁人来送封信,这哪有半点认错的诚意?
不是赵隽不想来,而是他被亲爹勒令不准来王家,她们又哪里知晓这些?
这夜,镇国公将龙影令交给了赵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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