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妈妈现在正在火车上,感觉手脚都受到束缚,每次坐火车,都有这种感觉。身边的四肢展开的人,正在大快朵颐的人,无意中冲撞你肩膀的人,那么多,来来去去,而我始终感觉自己束手束脚,身边就好像有透明的玻璃正在隔离自己和周围的空间。
坐定之后,座位四周都四散着杂物,包里准备整齐的东西早就在途中被抽拽的不成样子,乱作一团。耳边响彻火车上特有的,嘈杂的隆隆声,制造出一种奇特的安静氛围。
妈妈的喉咙有种黏着的感觉。糖,应该是中午吃的食物,部分已经转变成糖分,迫不及待地分解在妈妈的喉咙和食道,和粘膜混合在一起,让我忍不住想要哽咽几声,就好像突然想让自己变得严肃点似的。但我没有这样做,嘴里黏着的感觉,好像现在也可以不去管它。
中午的食物充满了脂肪和糖分,坐在座位上,可以感觉到肚子的位置微微绷紧,屁股沉沉的贴在椅子上,然后聚集在下半身的感觉突然向上移动,觉察到头发好像也油油的,毫无生机的贴着头皮。深吸一口气,把肚子收了收,后背觉得酸疼。调整一下坐姿,好像一切依然恢复到原点。
旅行中的人,大多都弓着背,从容而挺直后背的人很少。旅行,本身带着清闲的意境,可在车站,在旅行途中的我们,却都弓着背,随时准备好抗敌,随时准备好面对自己生活中会出现的艰辛的一面。旅行,对于弓着背的人来说,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小夏,妈妈记得很久以前在德国的火车上,小小的包厢,里面有各样形色的人,大家短暂的像一家人一样局促在一个空间里,可能会说说话,可能会对视,也可能就让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而在日本会有些不同,无论多么小的一隅,大家的距离都是巨大的,日本的沉默和不打扰释放了个人的自由,但也放大了一个人的孤单。而在这里,在我们的家乡,好像更加随意些,我们盯着别人看,我们攀谈,我们甚至喧哗,我们也有时候像我现在一样,束手束脚,一言不发。
打开音乐,这段火车之旅立刻带上时空穿梭的磅礴气势,身边划过的风景就像时间一样转瞬即逝。空旷的音乐声在耳中响起,时间和空间都开始急速离妈妈而去,火车这截载体,带着这一车人,远离过去,远离我们完成过的一切。尽头是全新的未知。在时空的夹缝中,留在妈妈心中的就是对你诉说的愿望。
小夏,全世界的火车仿佛都划过同一片田野,同一片山。眼前掠过的景色,遥远的小房子,平坦的草坪,高高矗立的树林,绵延的电线塔,无尽的阳光和云,伴随着每个人的旅行像画卷一样展开,又在临近终点时慢慢收起,不复存在一样。有时候妈妈想,那里,那样的人生,在有时候甚至还能看到牛和马的田野上的生活,是不是很不一样。而我们的人生,高楼大厦,宽阔的工厂,隆隆的压装声,还有汽车鸣笛,一排排居民楼,楼下跑来跑去的小孩儿,对有些人而言,是不是又太俗气和紧凑了。小夏,什么样的人生是最理想的呢,我们又在什么时候能舒舒服服的享受,而不去想东想西,让自己的思绪充满比较和顾忌呢。舒舒服服的享受是不是也并不是我们最终的追求呢。
火车依旧在拉开的画圈里奔走,妈妈看到一些温室,也许里面正孕育着草莓,清新的甜味正在长大,而它们不在意什么人生之类的东西。
思路飘散回旋,现在耳朵里正传来风的声音,从清新脆丽的微弱的风声,到后来变成耳鸣一样的长鸣。已经是下午,头开始变得沉,车上的人都歪着身子,好像全部失去了生命。也许我也该和其他人一样闭上眼,睡一会,可同时,又不想就这样停下和你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说话。
小夏,在这混沌模糊之中,妈妈想起一部老电影,那是一片海洋上的浪漫故事,内敛的不像欧美人的故事基调,倒有点东方的禅意和诗意。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一生住在船上的音乐人,故事讲了他的不曾生根的爱情和他的生与死。整个故事的语言都是音乐,音符缠绕着他没有说出来的爱,和他将死之时的缅怀,一切都是音乐蔓延贯穿起来的,这么内秀的故事,语言显得太过犀利和露骨了,唯有用音乐去挑动神经,去传递情感。
小夏,也许妈妈就是这样一个在路上的人,也许妈妈也一样长久的不会落地,而一直漂泊下去。妈妈在年幼的时候曾经非常模糊的幻想过自己想要的人生,那时候说,想要坐着飞机,在不同的城市飞来飞去。可幻想就截止到这里,妈妈从没有认真贯彻到底的想明白自己以后会在什么地方生活,又想以哪一种方式生活,时不时在什么样的地方工作,之后又去另一个什么地方。这些妈妈都没有具体的想过,也可能一切都不是,最终却是长久的在一个地方扎下根,慢慢的铺蔓自己的人生,也未可知。
随着年纪渐长,妈妈发现自己懵懂时候的愿望一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自己,一直到今天,妈妈都隐约有着自己可以走遍全世界的愿望,依然是模糊的。可如果从另外一面入手,想象自己会一直留在一个地方,像姥姥姥爷一样踏踏实实的和左邻右舍家长里短,妈妈就背后发凉,冒出冷汗。直到今天,妈妈都不觉得姥姥姥爷的人生是自己想要的。
有人脚踏实地的在原地生活,也有人是不落地的鸟儿,天下漂泊为生。随着停泊地点的变化,生活说不定就随时可被称为另外一个样子。如果这是我的生活,有一天我们也会适应漂泊,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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