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冥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坐回了刚才的桌边,自己缀了一口茶,缓缓道:“师父可以不当我是徒儿,但徒儿却仍将您当做师父。师父虽然口里说不想听我说以前之事,但是其实心里却是免不了为此疑惑。弟子之事,无事不可以对师父言。”
李道长没有搭话,冷天冥径自将自己这几年的事情慢慢讲来。讲述时,语气平和,不管是讲到欢喜悲哀,似乎都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但是若是细听,却仍察觉到他讲述时气息的变化,探察到他那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的那颗时而雀跃时而滴血的心。
三年多前,寒凌儿带上简单的行装,辞别了李道长,满怀与生母相见的期待之情来到了申州迪阳。因为还没找到母亲的具体所在,便在城郊一个偏僻的地方租了一个便宜的小屋栖身。租下之后,他对小屋子进行了修葺,里里外外一番打扫,又购置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几间破烂脏乱的小屋,如同焕然一新,成了一个环境雅致,干净整洁的小家。
做好这些,寒凌儿白日里就进城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需要做超度法事的,好赚些用度,晚上就继续研学卜算之法查找生母的具体所在。终于黄天不负苦心人,十几日后他终于锁定了身母的位置,在她去一个寺庙进香时见到了她。她和他的长相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母子也当是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亲人。
贾芙蓉见到他时很震惊,听他说自己是她的儿子时,当时根本不认他,慌慌张张地夺路而去。但是冷天冥知道她的住处,他想或许是自己讲话无凭无证,所以母亲才不相信他,于是打算等到了夜里悄悄潜入她府上,再好好给她细说。他知道她现在的丈夫同文济不是自己父亲,同文济前不久调任汾州城做了知州,只母亲还留在这里没有一起前去。
于是到了夜里,他又悄悄潜入府中,来到了贾芙蓉的房间。这次,贾芙蓉没有再否认,终于和他相认了,他当时心中说不出有多欢喜。贾芙蓉告诉他,他是她儿子的事情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他是自己出嫁之前,和父亲手下的参将陈浩志私定终身所怀,而陈浩志却不幸战死杀场,她珠胎暗结却不敢与人张扬,自己带了老妈子去到了无人认识的山村,等孩子生下来后,将他悄悄放到寺庙门前。后来她养好了身子,远嫁了当时还是个小知县的同文济为妻。这些年来,同文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而自己父亲哥哥却相继去世,娘家无人依靠,若是同文济知道她婚前有这样事情,一定会休了她,她的名节,和现在的一切将都毁于一旦。说罢了,又拿出了五百两银票,说是这些年来对他的亏欠,没有能养育他照顾他,说到动情之处,也是潸然泪下,母子二人相扶痛哭。
寒凌儿没有收下银票,也知道母亲的处境,于是对她道,只要她过得好,他便满足。趁着同文济还没有接她去汾州城,他想在这里多待些时间陪陪她,等同文济来接她时,自己也就回山去了。贾芙蓉当时也是欣然应允。
此后,寒凌儿便有了生命中难以忘怀的几日和生身母亲一起度过的愉悦时光。他们母子二人去游过船,登过山,他为她捶背,耍拳给她看,母亲也总是“凌儿”长“凌儿”短的叫着,看着他乐,那几日他真的觉得好快乐。
可是好景不长,还不到十日,有一天夜里,贾芙蓉突然来到他租住的小屋。她当时看起来面色不好,像是有心事,寒凌儿问她,她说明日同庆要来接她去汾州城了,想到即将离别,故而心中有些伤感。然后便将一个竹篮放在桌上,取出了一些糕点,还有一壶茶摆上,在桌边坐了下来道:“你我母子这一别,以后恐难再见,我亲手为了做了这些糕点,你快来尝尝吧。”
寒凌儿听她如此说,心中也是戚然,随即坐在她身边安慰道:“娘亲不用难过,世上聚散本是难免,你我母子二人能相见,相聚,这已经是上天的眷顾,孩儿心愿足矣。母亲去到汾州城,有丈夫孩子相陪,以后也定会快乐。就算你我以后不能见面,但是孩儿与母亲同一天地,共一日月,就算远在万里,也可以当做就在身旁。”
贾芙蓉勉强地笑笑,将糕点推到他身边催促道:“趁热,你快吃些吧。娘还没有亲手给你做过吃的啦。”
寒凌儿拿了一块糕点,开心地道:“是啊,看起来就很美味,娘亲做的,孩儿一定要好好品尝。”说着轻轻咬了一口,嚼了嚼,露出惊喜的笑容:“娘亲好手艺,很好吃啦。您也一起吃点!”说着拿起一块送到她嘴边。贾芙蓉看着,眼泪一下掉了出来,哽咽道:“你吃吧,娘亲……娘亲吃不下……”
寒凌儿也红了眼圈,含着泪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大杯茶送下去。贾芙蓉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寒凌儿忙用衣袖给她擦眼泪,一边劝慰:“娘亲不要哭……”却突地感觉腹中一抽,一股绞痛袭来,寒凌儿忍不住用手捂着肚子。可疼痛丝毫没有因此减弱,而是更加剧烈了,寒凌儿疼得一下摔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贾芙蓉哭道:“对不起,我的儿!娘没有别的办法。只怪你我第一次在庙中相见时,竟然被同庆小妾的哥哥撞见。那贱人整日里找我的把柄,想要把我从正妻的位置上赶下去。同庆本就宠她,这次去济州也是先带着她同去。现在她哥哥早已经查到你的住所,这几日按兵不动,其实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要将你拿住。你要是被他们抓到,我就完了!”
母亲的这一席话进到他的耳里,如同一把利剑刺入心脏。他未想到母亲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本是心性单纯的人,自从找到母亲后,便沉浸在欢喜之中,这些日只也没有在去推算过事情以后会怎么演变,再加上以他的当时的修为,就算取推算也未必能算出结果。并且本来每一件事情的结果,本是心转境转,心意不同结果不同,而自古以来,人心之变化却是难测,因此很多事情未必就能很早的预知到结果。
寒凌儿此刻艰难的看着他母亲,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到:“正妻的名分……比我的性命重要吗……你可以叫我走……我可以走得远远的……”
“来不及了,你走不掉的……你不知道他在这里的势力……我也不能冒这个险……”贾芙蓉眼中的伤心已经被狠厉取代,转过身去:“孩子,只怪你自己不该来找我!你再忍一会儿,你就不会感到痛苦了!”说完转身跑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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