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执于行

    
    桃源山很高，挡住了莅临大山的大片城镇，日头只有在正午后，才能照到桃源山的另一侧。
    桃源山比十万大山中的高峰还要高绝。
    水乡，是桃源山阴影中的一处四面环水的乡镇，地方很大，东西长二百二十余里，南北长四百一十余里，在空中看是一片柳叶的形状，这里的田地足够多，水乡的人可以自给自足。
    奔流的河水是水乡的天然屏障，为这里的人挡住了怪物的袭扰，只是每年都要从各家派劳力去晒泥修坝，防止水势湍急时淹没良田。
    “嗬！！”
    将最后一块巨石放在湿泥巴上，甘结用尽了力气，便趴在滚烫的岩石上。
    脊背一阵温暖，甘结清楚地感觉到后背湿冷的泥巴在慢慢变硬，再等等，湿泥就会变成干泥巴，用手一拂就会变成粉末。
    甘结感觉自己像晒在坝上的咸鱼。
    想到这，甘结笑了几声，侧过身子，听着奔流的水声晒太阳。
    甘结今年十五岁了，从他记事起，水乡就是这个样子，一成不变的天空，一成不变的河流，永远漏水的泥坝，还有那个遮天蔽日的高峰。
    泥坝越垒越高，最近水乡的船运回了好多石头，这种石头砸成粉末和沙土河水一混，再晒成大泥砖，可以将大坝修建的又漂亮又耐用。
    修大坝，他早就厌倦了，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太小，学堂的先生说，他有成为一个战士的潜力。
    至于他为什么有成为战士的潜力，是因为他吃过怪物，但是没有死。
    怪物是不能吃的，它们的血肉有毒。
    甘结吃过，他一直都喜欢从河流中捕鱼，除了鱼，河流中还有些长相古怪的怪物。
    不怎么好吃，甘结只会杀了扔回河里，直到这件事被瘸腿大叔知道后，甘结的饭就换成了那些奇形怪状的小怪物。
    他想去河对岸的地方。
    那边有一个国度叫荣兰，荣兰很大，据说有一千个水乡，不，有一万个水乡那么大。
    荣兰的国土有多大，按照瘸腿大叔的说法，当你看到山了，就到了荣兰的尽头。
    山边有怪物，这是荣兰每个人都知道的事，不过没关系，有守护荣兰的战士。
    荣兰的土地很广袤，但据说在国度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水乡很小，装不下一个少年的雄心壮志。
    这些事情都不是他从书上看来的，镇子有几十座学堂，教的东西大同小异。
    而甘结上学的地方不一样，
    除了怎么捕猎，认字，算数。
    学堂的瘸腿大叔还会教他怎么跳跃，怎么用最小的力量，带动最大的力气，如何使用力量，如何使用工具，瘸腿大叔可以用飞刀扎到几十丈外的老鼠。
    瘸腿大叔很喜欢甘结，经常单独给甘结讲故事。
    瘸腿大叔是从河对岸过来的战士。
    他是荣兰的守护者，后来他腿被怪物吃了，据大叔说，他能杀掉十丈大的怪物，只是那天的怪物有些不同，那怪物有三个头。
    三个头的怪物，甘结没见过，但他在与小伙伴偷偷游泳时，见过河流里百丈长的巨蟒。
    这件事让甘结好几年没有再去河中游过泳，想
    游泳顶多在池塘里游几圈。
    甘结知道，水乡外面很危险。
    但是水乡里面真的很无聊。
    为此甘结克服了心中的恐惧，这几年，他又能在河流中遨游了。
    其实他一年前就踏上过河对岸的土地，只是他当时有些害怕，甘结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只是有些不熟悉。
    没错，他没有坐船，因为他付不起船资，也不是镇长的私兵。
    河对岸的土地与水乡没什么不同，虽然瘸腿大叔跟他说过，但甘结还是有些失望。
    瘸腿大叔还有一个秘密，他那缠着绷带的右臂上，长满了坚实的鳞甲。
    黝黑的鳞甲，用刀都划不破，这真的很酷，很威风。
    瘸腿大叔告诉他，只要成为荣兰的战士，就有机会杀掉那些怪物，只要怪物的肉吃的多，他就会变强，不但可以长出鳞甲，还可以长出角长出尾巴，甚至长出一个新的头。
    提到怪物，瘸腿大叔就会兴奋，就会和甘结讲杀怪物的事情，各种怪物，长着翅膀的最好吃，头多的怪物都很臭，很难吃，但是吃了后会变强。
    瘸腿大叔还说他们登上过桃源山，桃源山上很冷，荣兰之外很大，非常大，没有边际，也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每到这时，瘸腿大叔又会很低落，似乎对桃源山以外的世界并不满意。
    晒太阳的甘结抬手挡住日头，眯眼向远空伫立的山峰看去。
    桃源山比水乡大上许多，大上太多了，甚至看不到山那边的天空，瘸腿大叔说，桃源山将荣兰与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甘结从水乡的这头走到那头，都会很累，登上桃源山要很久吧？
    甘结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甘结觉得，桃源山上好像有人。
    其实什么都看不见，甘结失落地扭过头看向河流。
    他想要出去，离开水乡，不告诉母亲，也不告诉父亲，这次他要一直走，向那边走，去荣兰，成为战士！
    杀怪物，吃怪物，爬上桃源山，看看世界，然后回水乡，给母亲讲故事。
    长得和瘸腿大叔一样高壮，到时候父亲就打不了他了。
    有鳞甲，也不怕父亲打，甘结这样想着。
    战士很威风，水乡这样的地方，没有战士，瘸腿大叔说，战士在荣兰，是最崇高的存在！
    可惜瘸腿大叔不能离开水乡，这件事，要甘结自己想办法。
    今年的大坝修完了，如此坚实，明年可能不用修缮了。
    种地没什么意思，甘结能一口气伺候好家里的田地，还可以去别人家帮忙。
    不过瘸腿大叔不让他显露自身的不同，大叔告诉他，这般作为，会让甘结成为镇长的奴仆，他就成不了战士了！
    这怎么行，甘结想成为战士，非常想！
    他很喜欢晒太阳，瘸腿大叔说过，荣兰的都城，没有半日的阴影，整个白天都能晒到太阳。
    今天就走！
    甘结一个翻身跃起，一同修坝的人都走了，甘结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油光，现在有些泛红。
    今天晒的不错，希望以后每天晒得都好。
    甘
    结一个纵身从大坝跃入湍急的河流中，泛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没过多时，大坝沿岸扔上了一条大鱼。
    又过了一阵，甘结从大坝水边爬了出来，嘴里和手里各有一条大鱼。
    弟弟妹妹现在都变得很能吃，甘结要给他们多吃点肉，可惜，弟弟妹妹们都没有成为战士的资质。
    甘结偷偷喂过弟弟妹妹们一点怪物血肉，甘结发誓，他真的只喂了一点点，这样的举动却差点让他失去弟弟妹妹。
    甘结手指插入鱼鳃中，掏弄了几下，将鱼的内脏一连串掏出，扔回河流中，拔出腰绳上的小刀，甘结十分娴熟地将鱼麟刮干净，将草绳穿过鱼嘴鱼鳃，甘结背着一串鱼向家走去。
    甘结家从来不用买鱼，对于这个长子，甘结的父母都很喜欢，甘结除了脑子不好，行为古怪，没什么缺点。
    结余下的钱粮，甘结母亲都为他攒着，留给甘结以后盖房子娶媳妇用。
    甘结要娶十个媳妇，这是甘结的原话。
    为了实现儿子的目标，他们一家人都在努力。
    今天的鱼很大，甘结一家吃的很饱。
    “爹！娘！我要出去一趟。”
    甘结的母亲正在给最小的儿子拔鱼刺，小儿子吃鱼老是不吐刺，经常扎到嘴或者卡住，她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早点回来。”
    甘结的父亲正在沿着鱼的骨节一节一节往下啃，每节鱼骨中都有鱼骨髓油，香的很，这是独属父亲的权利。
    有时候，父亲会将鱼脑留给大儿子，他有些担心甘结，身子长得这么壮，是不是因为脑子没有吸收养分。
    他不希望儿子和那些枝杈纵横的野树一样，只长个不结果。
    今天甘结有些不一样，甘结今天看了他许久。
    父亲放下鱼骨，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
    可是甘结没有接着待下去，直接起身离开了。
    “哥！早点回来！”
    妹妹甜腻的声音让甘结脚步一顿，甘结终究是没有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四象神域中没有黑夜。
    甘结却感觉到了比阴影中还要沉闷的黑暗。
    不过甘结很快就驱散了心中的郁闷。
    甘结的心很大，他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他已经是个战士了。
    甘结纵身跃入河流，除了一把小刀，他什么都没有带，甚至没有鞋，遮身的只有一条短裤。
    他没有看到，也看不到的地方，桃源山冰封的山峰上，两个小人正脚踏虚空，向荣兰走来。
    “神域中的人族是哪里来的？”
    “除了错过离开时间，被困在神域中的修士留下的，还能有什么可能，凡人可进不了神域，跨界的余波他们都承受不住。”
    杨辰点了点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真好，都是体修的好苗子，若是被那些体修宗门寻到有灵根的，怕是要疯了。”
    杨辰收回灵目，缓缓说道：“身躯构造上大差不差，确实是被真灵力量影响的人族，总归是人族，可惜我们无法带他们离开。”
    “也不见得。”汤执淡淡回了一句，颇有深意地看了杨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