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鹏从后山深林里一条道路一直将沈遇送到山脚下,两人这才告别,而后岳鹏顺道去了临近的一个山头拜访欧阳山主,沈遇则继续策马南下,这一路四下远近的秋虫的起伏绵延的草丛深林中的嘶鸣不断,因为寂静而显得很是响亮。
山间的夜风清清朗朗的,沈遇的酒意都被吹散了。繁星满天的清寂的夜空里,那一弯如钩的残月被衬托得很黯淡了,有一阵没一阵地还被深色的云团遮挡,不过并不影响沈遇赶路。后半夜里,月光明显有了霜冷的寒意,沈遇仍还没有走出绵延的群山,他没有特别地赶,困了也只在马背上闭目养神一阵。
天将破晓时,周围的山势终于小了,缓了,虽则仍还绵延着,却逐渐地平坦了。沈遇也不清楚自己到了什么地界,只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南。他打算边走边打听,岳鹏昨夜跟他讲,青石山往娄山关的途程,也不是太远,最迟半月之内,就能够赶到的,天亮以后,他加快了行程。在翻越最后一座山峰,即将进入开阔地带的时候,他听到了山林里刀兵交鸣的声响,于是急速循着那打斗声传来的地方赶了过去。
沈遇赶到时,发现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一个身形瘦削的断臂之人,细辨之下,心底不免赫然,那断臂之人不是别人,而是曾经被沈星锁在葵城地牢深处的西门春水,至于那是几个黑衣人,从身法和功夫路数看来,却像是昆仑山的人。
沈遇心底不免有些不解,昆仑山怎么会追杀西门春水呢,沈遇去往昆仑的时候,柳青不是说过,他会竭尽全力营救西门春水的?沈遇见西门春水浑身带着伤,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之下,已是险象环生,疲于应付,是以他也来不及细想,即刻便拔刀相助,将一众黑衣人击退了。
西门春水对于能够在此遇见沈遇,似乎也很是感到意外,但他的神情,依旧是冷傲的,沈遇救了他,他也只是十分冷淡地道了一句谢,而且似乎说得很是勉强,大概是他骨子里并不愿意沈遇见到他此时这般狼狈的处境吧。
沈遇扶起西门春水靠着一棵缠绕着枯藤的巨大古树坐下,这才问道:“西门兄,你的伤?”
西门春水道:“皮外伤,不要紧。”他的面上毫无表情。
沈遇道:“我到昆仑山为西门兄送剑的时候,柳掌门说过,会全力营救西门兄的......这些人看起来,像是昆仑山的人啊,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西门春水道:“这些是我自己的事情。”
沈遇道:“不会是因为慕容姑娘吧?”
西门春水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很痛苦,沉默了许久,他才问道:“你见到她了?”
沈遇道:“见到了。”
西门春水道:“她可还好?”
沈遇道:“她好像一直在等着你回去。”
西门春水痛苦地道:“她明明知道,我是回不去的。”
沈遇道:“西门兄也不必如此悲观,任何事情,也都会有转机的吧。对了,西门兄是如何得以离开那地牢的?”
西门春水道:“司马翎攻破葵城时,有人打开了地牢的铁门,我是混迹在人群里得以离开的。我没想到的是,我都已经把剑送回去了,柳青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沈遇道:“这么说来,这些人,确实是柳掌门派来的了!”
西门春水默然不置可否。晨光里林间空气清新而略带几分寒肃,枯藤缠绕着的古树大概得三五个人才能够合抱,古树的已经断裂的枯死的枝丫,还缠在枯藤上面,树冠上坐落着一个巨大的鸟巢,沈遇也猜不出那会是什么鸟,那样大的一个巢!
西门春水的神情看起来疲惫极了,他一定是一路被追杀到这里的,一定很久没有得到休息了。沈遇看他这样,也不变即刻与他告别,他担心自己要是此刻走了的话,那帮杀手再杀回来,西门春水不一定能够应付得了。西门春水却似乎很不想再看见他,默然地问道:“你还不走?”
沈遇直言道:“我如果走了,那帮黑衣人再回来,你怎么办?”
西门春水冷冷地道:“这是我跟他们之间的事情。”
沈遇道:“可是,我既然遇见你了,我就不能不管了!”
西门春水道:“你知道我并不会领你的这份情,而且,这样做,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沈遇道:“我知道。”
西门春水道:“知道了,你还不走?”
沈遇道:“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我会在心底瞧不起我自己。”
西门春水叹息道:“你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的。”
沈遇问道:“西门兄何以如此确定?”
西门春水道:“因为先前这些人,只不过是刺探消息的,他们很快会叫上帮手,再杀回来。我西门春水并不是不近情理的人,我是不想看见你死在这树林里。”
沈遇坦然道:“即使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只是不知这次柳青派来的是什么人,竟连西门兄也如此忌惮?”
西门春水道:“重阳剑阵,你听说过吧?”
沈遇道:“岂止是听说过,我在昆仑山下就已经领教过了。”
这回西门春水露出了十分吃惊的神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你已经领教过了?”
沈遇回想着那日在昆仑山下的情景,感叹道:“不错,重阳剑阵,不愧是世间无匹的阵法和剑法!说起来,那日还是你那一柄剑救了我,那日要不是柳青见了那柄剑以后,不再为难于我,我定然已经伤在了重阳剑阵之下。”
西门春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重阳剑阵的厉害,现在走,还来得及!”
沈遇道:“我已说过,我是不会走的。”
沈遇话音未落,忽地听到一声冷喝:“想走,就是想走你也走不了了,除非是往鬼门关去!”继而一阵阵的衣袂带风之声自四下同时逼近,随着话音甫一落定,便有十几二十个人将沈遇和西门春水围住了!除了为首的一个,其余人的装束,均是黑衣劲装蒙面。
西门春水提着手里的竹剑缓缓站起身来,死死地盯住那个白面书生似的为首的少年,寒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听他摆布?”
沈遇心下暗想,西门春水所说的这个他,应该就是昆仑掌门柳青无疑了。只是这个少年,究竟是谁,他却不知道,不过从西门春水此时的神情看来,这却是一个连西门春水都不免心生敬畏的人!
书生少年道:“因为你该死!既然你不让慕容姑娘好活,你就该死,只有你死了,慕容姑娘才会死心!”
西门春水叹息道:“我是真的实在没想到,现在的你,竟然连说话的口气,都那么像柳青了!”
书生少年道:“少啰嗦,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来帮你?自己了断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一个全尸!这样,我也算是对得起慕容姑娘了。你选择吧。”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咄咄逼人,仿佛根本没把西门春水和沈遇放在眼里!
西门春水望一眼沈遇,道:“让他走,我了断!”
书生少年狂笑一声,缓缓道:“就凭你手中那炳破烂竹剑,你真的以为,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你西门春水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竟可以连自己命都不要,这我倒还是头一次见,有意思,有意思!说真的,我倒是想要成全你一次,只不过,要是我放这姓沈的走了,他日要是这姓沈的在江湖上放出话来,说是我欧阳竟无杀了你,那我不是要使得慕容姑娘伤心了。你知道的,我欧阳竟无这一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慕容姑娘伤心!”
西门春水握紧了手中的竹剑,冷声道:“欧阳竟无,你怎地废话这么多!”
沈遇也道:“西门兄,别再跟他废话了。”
欧阳竟无道:“也罢,既然你们这么等不及了,那我这就送你们上路,结阵!”
他说罢,自己倒纵身后退,立在丈余外的空地,悠闲地望着沈遇和西门春水被围困在重重的剑网,网中处处是杀机,刚猛凌厉,密不透风。
欧阳竟无很自信,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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